人生天地之间,当真若白驹之过郤,忽然而已。
宛儿放下笔,望着窗外飘扬飞舞的黄叶不禁感叹时光易逝。
在过去的一年里,宛儿与两广总督卢兴祖的女儿卢青筠和内务府广储司主事宁古塔的女儿夏兰来往频繁。她们三人之中,卢青筠年龄最大,因为守孝错过了康熙十年的大选,而夏兰身为包衣旗人,参加的是一年一选的小选。今年二月初,夏兰则已经入宫,想来夏兰身为内务府广储司主事的女儿,在宫里也不会受太大的委屈。
她们三人之中,只有夏兰最像清朝传统的女子,在家里不是刺绣就是扑蝶赏花赏月。而宛儿和卢青筠两人因为兴趣爱好相同,两人作伴的时间更多一些。自从卢青筠知道了宛儿就是蘅芜君子之后,两人的关系更进一步,已经成为无话不谈的好友。两人常常相约踏青赏桃花,吟诗作对……夏兰就时常抱怨她们二人总是不同她一起玩耍,可是真的和她们一起去了又自觉无趣,不明所以,最后也只能作罢。
即使不一起出来游玩,两人也时常飞鸽传书、笔墨交流。
卢青筠写信邀请宛儿赏菊,末了还说比起菊花,她还是更喜欢桃花,在信的末尾还写了一首诗:
“桃花浅深处,
似匀深浅妆。
春风助肠断,
吹落白衣裳。①”
菊花也好,桃花也罢,在上辈子从事香水行业的宛儿眼中,所有的花在她的眼里都是一样的,不同的只有各自独特的香气。
宋秋先的《花名诗》有言梅标清骨,兰挺幽芳。杏娇疏雨,菊傲严霜。水仙冰冗玉骨,牡丹国色天香。玉树亭亭阶砌,金莲冉冉池塘。芍药芳姿少比,石榴丽质无双。丹桂飘香月窟,芙蓉冷艳寒江。梨花溶溶夜月,桃花灼灼朝阳。山茶花宝珠称贵,蜡梅花磬口方香。海棠花西府为上,瑞香花金边最良。玫瑰杜鹃,烂如云锦,绣球郁李,点缀风光。可谓句句珠玑,点评的最为恰当了。
宛儿思索了许久,还是决定对其所好,附上了一首关于桃花的词让青筠鉴赏。
“二月春归风雨天,碧桃花下感流年。
残红尚有三千树,不及初开一朵鲜②。”
宛儿朝纸张一吹,待墨水干了之后就将纸成一小卷。
宛儿推开窗,手放在嘴巴旁模拟出“咕咕咕”鸽子一样的叫声。听到声音,一只白色的鸽子拍打着翅膀飞过来,这只雪白的鸽子体型肥硕,眨着圆溜溜的眼睛在窗槛边走来走去。
宛儿抱起鸽子将信系在腿上之后,拍了拍白鸽的脑袋,放飞了这只鸽子。
鸽子拍打着翅膀向天边飞去,最后变成了一个黑点再也看不见。
“小姐,夫人叫你。”
一张年轻稚嫩的脸探进来,摇着扎着两个辫子的头眨巴着眼睛欢快地喊道。
这是刚刚拨进来伺候宛儿的小丫头景云,才不过十一岁的年纪,正是天真烂漫又好动的时候。宛儿从来都不拘束她,惯着她玩耍嬉戏,因而不守规矩了些。
宛儿原来的贴身丫鬟流云已经成为了顾先生的人,照顾着顾先生的生活起居,现在已经有孕在身。
宛儿想不明白流云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选择。顾先生确是一副谦谦君子的模样,待人温柔,举手投足之间名士风流尽显。本就出生书香门第,如今又前途无量,像流云这样的小姑娘确是容易对他产生好感。可是顾先生毕竟在无锡已有家室,流云只能为妾了。在这个年代男人纳妾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可是女人如果有选择的机会,是断然不会去做妾的,毕竟小妾身份低贱。
流云是她身边的大丫鬟,嫁给庄子里的人当正妻不好吗?庄子里的人知根知底,断然不敢欺负流云,又能陪在她的身边,岂不是最好?宛儿虽然这样想,但是当流云跪在她的面前,那一句只愿能陪伴在顾先生左右便足矣之时,她还是同意了。这毕竟是流云的人生,她已经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这是怎样卑微的爱,低到尘埃,宛儿不懂,她也不想懂。
“景云,我知道了。你自己去玩吧。”
景云听了这话点了点头,正欲离开之时又被宛儿叫住了。
“启哥儿呢?”
“博启少爷在和小姐们玩耍呢,景云也正要和少爷小姐们玩呢。”景云看了一眼宛儿,眼中有几分踌躇,犹犹豫豫道,“小姐,还有什么吩咐吗?”
“没事,我就是随便问问。”宛儿嘴上挂着一抹笑,“你去玩吧,到时候看着少爷和小姐们不要玩得太疯了。”
“嗯,小姐。”景云用力地点了点头,因为可以去玩耍声音里都带着轻快和愉悦,“景云晓得了,一定会看好少爷和小姐们的。”
宛儿走在路上,心想着额娘到底有什么事。思来想去,也想不出什么头绪。最近家中无事,威武这几个月依然不见踪影;管家和义也算安分,他似乎把他的精力都放在了容华身上;容华这小姑娘还是老样子和她不是很对盘,但很疼爱妹妹容仪,把她所有的时间都花在了陪妹妹上,容仪也是相当粘这个姐姐。
“额娘,您叫我?”
宛儿站在门口轻声道。
“好孩子,快进来吧。”
塞和里氏一见到宛儿,她那一张忧心忡忡的脸马上就带上了笑意,让宛儿有一瞬间怀疑是不是她看花了眼。
塞和里氏握上宛儿的手,感到一阵冰冷时,眉头一皱,心疼道:“你这孩子,现在还是秋天,天气也不是很冷,你这手怎么冰成这样。既然冷,怎么不带上手炉?”
“额娘,我不冷的。您又不是不知道,我向来如此,一到秋冬就手脚冰冷。”
宛儿想起上辈子她的也是如此,手一到秋冬两季就非常的冷,可是家里人从来没有谁注意到过,更没有人像额娘这般握着她的手心疼她手冷。
①出自元稹《桃花》。
②出自袁枚《题桃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