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华的随从队伍由四人组成,两位武者护卫,一位车夫,一位贴身仆从。
出发那天,伊特并没有到场,罗英和安文送行,一路送到城外。
看着那辆双马大车,以及两位骑在马上的威武护卫,罗英有些感慨,忍不住对与仆从一起坐在车里的侄子说:“前途小心保重。”
“我不会比您更危险。”罗华半开玩笑说。
“安文。”他挥了挥手,“等我好消息。”
“我等着。”安文点头。
“临行之前,我还要再问一句。”罗华看着安文,“如果我打开了销路,你是否能保证货源?”
“能。”安文点头。
“那么,等着订单和订金吧。”罗华笑了。
马车远去,烟尘也渐渐地止息,罗英仍没有回头的意思。
“不放心?”安文笑问。
“罗家凋零,没有什么亲人。”罗英说,“他算是我最亲的亲人了。他父母死得早,我没尽好长辈的责任,才让他放任自流……”
“打住。”安文打断朋友的话,“不要用你的标准要求别人。”
“你倒看得开。”罗英笑笑,然后忍不住嘀咕一句:“敢情不是你侄子。”
“我一个外人都可以信任他,你作为他的叔父——虽然是远房的,为什么反而不能给他足够的信任?”安文问。
这话让罗英沉思良久。
“我时间紧,得先走了。”安文上马,向城里而去。
罗英望着马蹄扬起的尘土,想起了远去的远房侄子,心里有些忐忑。
安文的时间确实很紧。
所有的部件都已经造好,剩下的是组装。百多工匠虽然都值得信任,但一来组装的活儿用不到那么多人,二来此事越保密越好,所以只是他和卡奇,以及十位卡奇最信任的直系弟子来完成组装。
这过程,足用去了半个月时间。
好在第一次试运转后,整个系统没有出任何问题,连续工作了五天,依然运行顺畅,师徒几人相视而笑,一个个都难掩饰内心的激动。
“这是划时代的发明。”卡奇的一个弟子说,“这必定会改变整个人类世界!”
“用你说?”老头儿子翻了翻白眼,一脸的得意。
“我们都会青史留名的。”他语重心长,志得意满。
在对伊特提出要求后,不到三天时间,伊特就招足了安文需要的工人数。灾年闲人多,招人倒不难,难的是训练。安文和卡奇用十天时间筛选,挑了一批德才兼备者开始培训。大约十五天后,他们把伊特请到了工厂。
“这就是你所说的,必能改变世界的发明?”伊特问。
“开工。”安文没有作过多的解释,只是一挥手。
卡奇一脸骄傲,亲自合上了整个系统的动力热导线阵主开关。
两道热导线阵合在一起,产生出巨大的力量与热量,铺满整个厂房的连绵“长桌”立刻动了起来,下方的齿轮运转,带动上方的平面移动,如同流水一般向前而去。
已经受好训练的工人们守在各自的岗位旁,面对着流水一般移动着的桌面,使用各自的特殊工具开始操作。
有锯好的木板原料被“桌面”送到工人面前,工人持刀切削,只削一刀便放下。木板随着桌面移动到下一个工人那里,工人依然只削一刀。
初时,伊特看不懂。但那木板经过十位工人的手,终于变成了吹风器所需要的握把时,伊特动容。
整个过程虽然复杂,小小一个握把竟然动用了十位工人,看似是浪费时间与人力物力,但其实不然。因为每一个工人面前的桌面都是不断移动的,当他削完属于自己职责之内的那一刀后,便又有新的木板随桌面流来,他便要再次重复这一动作。
因此,握把便得以依着桌面流动的时长,源源不断地被切削制造出来。
对于一个成手木匠来说,削出这样一个握把是简单的事。
如果让这样的木匠来做这件工作,他用的时间一定比这十个人合作用的时间短。
但是……
同样的时间内,他只能集中精力制造一只握把,而这十个人却可以不间断地制造。
创造一只握把的时间里,这十个人可以轻易创造出十只。
所有的一切部件,都是这样被制造出来的。在这长长的、铺满整个厂房的流动桌面上,一个个部件转眼出现,又通过这长长的流动桌面,被一个个工人熟练拼装起来。
很快,便有一批吹风器堆放在最终端,又被那里的工人熟练地装入准备好的纸盒中,由另一群人运走,装箱,装车。
伊特感觉到一阵眩晕。
“如何?”卡奇得意地问。
“这种工作方式是你想出来的?”伊特问安文。
“算是吧。”安文有些不好意思。
流水线,这并不是他的发明,而是大工业革命时代无数人智慧的结晶,由某几个有实力的人集众人智慧最先创造了出来,彻底改变了整个人类的工业水平。
正因为流水线,以及它特殊的分工协作的工作方式,才使得整个人类社会的产能飞一般提升。
分工协作,彻底改变了人类社会,使人类真正成了时代的主人,从此衣食无忧。
“因为分工,所以每个人不必掌握技术的全部,只掌握一部分就好,所以就不需要长年累月地学习技术。”卡奇说,“如此一来,工人极好培养,任何一个人都有可能成为熟练的工人。老实说,我觉得这对工匠来说有点残忍,这套系统完全可以像那只光铳一样,被命名为末路——工匠们的末路。但对整个人类来说,它是伟大的发明,必能改变整个人类世界。”
“能,完全能!”伊特颤抖着,几乎再站不住,两个护卫急忙拉过椅子,扶着他坐下。
“您没事吧?”安文有些担心。
“每天可以生产多少?”伊特挥着手,目光集中在那些成品上。
“之前试验过。”安文说,“只要原料充足,在工人并不感到十分疲劳,每天工作七个小时的情况下,可以分别生产出一千只吹风器和八百部吸尘器。”
“天啊,天……”伊特坐在椅子上摇头。
“我们甚至连热导线阵也可以量产。”卡奇说,“从此以后,再不需要什么热导线铸造大师了,普通资质的工人只要学会归他完成的那一部分热导线图,然后通过流水线与他人配合,就可以制造出复杂的热导线阵。而且,因为每个人只负责一部分,所以不怕热导线技术被别人窃取——因为对方得把流水线上所有的焊接者都抓走才行。”
“焊接?”伊特没听过这个名词。
“看那东西。”卡奇指着工厂另一边一直空闲着没人使用的一套系统。那里不光有可以流动的桌面,还有十几个大型的设备,如同弯曲的手臂,自地面而起,探到桌面上方,仔细看,发现那末端是三角形的尖锥。
“那是安文发明的热力焊枪。”卡奇说,“它通过太阳铁热导线技术中的热能力量,可以轻易熔解太阳纹,并将其依我们的需要焊接成各种热导线阵。”
伊特重新站了起来,眼睛放光。
“你刚才提到了‘流水线’?”他问。
“这是安文起的名字,很贴切吧?”卡奇笑。
“流水线和焊接工艺,这二者中哪一个都可以震惊世界,改变世界。”伊特激动得脸色通红,护卫很担心他的血液会因为过热而爆了血管。
“了不起,你太了不起了!”伊特看着安文,手剧烈地颤抖着。“你是神明赐给人族最好的礼物,你的价值比九国国君加在一起还要大!”
“这世界原来就具备变化的力量。”安文说“太阳铁才是神明赐给人族最好的礼物。我只是用我与众不同的想法,引领工匠们罢了。”
“依现在的产量,我们足以供应九国所需。”卡奇不无骄傲地说。“现在就看罗华这小子到底有没有真本事了。”
“如果是武器,能不能量产?”伊特突然问。
“能。”安文点头。“这一切只是开始。如果开始这一步成功了,也许我还会有新动作。”
“你要吓坏我了。”伊特手捂着心脏说。
安文一笑,将自己关于车床的设想生生压了下去,没对老人吐露半句。
有了流水线,尚不能满足真正工业时代的需要,有了车床,人类的产能才将真正飞跃。到时不光是这样的小物件,就算是太阳重甲这样的大型铠甲,甚至都可以量产,再不需要高明的铁匠带着徒弟们日以继夜的赶制。
至于弓弩箭矢类的武器,更是轻而易举。
有了车床,他甚至可以再度改良光铳,制造螺旋膛线,大量制造螺丝、弹簧等小巧却足以引发制造业变革的部件,使人类的工艺水平再上一个新台阶。
但这是后话,一时间难以完成,必须有大量的时间与金钱,还必须有像卡奇这样的人帮忙,否则他无法完成。
感谢上天赐予人间太阳铁,这神奇的东西既是石油,又是发动机,神奇的力量配合上现代人的脑袋,就能产生无数的奇迹。地球先贤们努力了无数代取得的成就,凭着安文一双手,一个大脑,结合这个世界工匠们的能力与智慧,就可以瞬间爆发出来。
伊特喘息了一会,望着流水线,突然说:“要加强这里的保卫工作。我要知会主政官,必须派军队过来保护!”
“这么严重?”卡奇吓了一跳。
“因为这里摆放的并不是一些值钱的物件,而是整个人类未来的希望!”伊特的话掷地有声。
“并不过分。”安文低声说着,缓缓点头。
这一天,罗华的马车驶入了有人类第一帝国之称的荣光帝国。
漫长的旅途,令众人疲惫,只有罗华充满了精力与热情。他眼中没有倦意,只有兴奋。
“荣光帝国,我来了。”他微笑着说。
但帝国迎接他的并不是鲜花与掌声,甚至不是友善的笑容。当马车驶到一片山区时,迎面而来的是拦路的铁丝木桩,挡住去路的是手持刀剑的恶汉。
“是有钱人。”站在铁丝木桩后面的壮汉提着大斧,笑得一脸灿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