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安文演示了两种家用器具的用法后,罗华的眼睛亮了起来。
“妙啊。”他捧着吹风器感叹,“贵妇们会为它疯狂的。至于它……”
他望着吸尘器点头:“像胡瓦这样的家伙,如果有了老婆,他老婆一定需要这么个家伙。万千雇不起仆人的家庭主妇会像感谢神明一样感谢你的。”
“有没有兴趣?”安文问。
“你想做到哪一步?”罗华问。
“占领九国市场,征服九国人民。”安文说。
“好大口气!”罗华感叹。“可你有多少工匠,能满足得了九国需求?”
“先得有需求。”安文说,“所以我才会想让你来帮我。”
“你怎么知道我能行?”罗华饶有兴趣地问。
“因为我感觉你能行。”安文笑了。
“这可不是好理由,我向来不相信直觉。”罗华说,“因为直觉这东西有时会背叛你而投向骗子的怀抱,许多自以为聪明的人都是因为直觉,才做出错误的判断。”
“第一,你的观察力极强,这有助于你知道客户对产品是否有兴趣,也有助于你发现真正的潜在客户;第二,你的推理能力也极强,这有助于你根据客户的言行细节,决定自己下一步的举动。”安文分析着。“我觉得这样的人很适合做产品推广。当然,这直觉也可能是错的,但我愿意尝试,因为老实说,我也没得选择。”
“总不能让伊特先生亲自出马对吧?”罗华笑了。
“你看,你真的很厉害。”安文感叹。“所以……能不能帮我这个忙?我无意改变你的活法,只是请你帮忙。”
“如果是普通的推销,我会拒绝。”罗华说。
“不普通。”安文摇头,“我说了,我的目标是占领九国市场,但如果靠挨家挨户推销,即使倾举国之力也未必能实现。”
“所以,你的目标是‘大客户’。”罗华的目光中透着狡黠,或者换个说法——智慧。
“聪明。”安文情不自禁地竖起了大拇指。
“我要找的是代理商,我要你征服的是九国商人,让他们明白这是巨大的商机,是发财的好机会,然后诚心诚意与我们合作,为我们推广产品。”他继续说道。
“果然是挑战。”罗华笑了,“要知道,许多人总以为有钱人都是脑满肠肥的蠢货,其实他们错了。抛开那些靠世袭获得财富的人,举凡成功的商人都是智者,智慧如苍穹一般辽阔和伟大,否则不会从千千万万人中脱颖而出,掌握财富。”
“同感。”安文点头。“你看,我们有许多相同的理念,为什么不能合作?”
“我喜欢‘合作’这个词。”罗华点头,“你的格局很大,气魄也大。我喜欢这样的人。”
卡奇在一旁撇嘴,一副你将这么重要的事交给他,就等着砸锅吧的模样。
“卡奇爷爷一定在埋怨你。”罗华扫了卡奇一眼,对安文说:“他现在肯定在想:这个不正经的小子一定会把事情办砸。”
卡奇瞪着罗华,重重哼了一声转身就走。
对于这小子的过人之处,没人比与伊家有着特殊关系的他更了解。从这个年轻人来到兰城投靠罗英的那天起,他就知道这小子不一般。
只可惜,却长了一颗不正经的脑袋,冒着不靠谱的想法,于是如同走反了路的千里马,跑得越快就会在错误的路上越走越远。
“十套产品,以及必要的路费、装备。”罗华对安文说。
“和我去见伊特先生吧。”安文说。
“成交。”罗华伸出手,安文与他用力握在一起。
他发现罗华看起来有点瘦弱,但实际力气很大,一定是经常进行严格的锻炼。
他的目光,让罗华笑了:“你一定发现了我其实是一个武者。没错,没有点本事如何只身走天下,如何有能力履行自己的活法?游手好闲其实是一个复杂的技术活儿,得应付得了治安官,对付得了地痞流氓黑帮分子。”
“我只想离你远点,防止你读光我脑子里的东西。”安文极为钦佩又有些无奈地说。
“我和你不同,不懂魔法。”
“我也不懂。”
“这话你到外面对广大市民说吧,看有几个人相信。”
“……”
伊特坐在桌子后,目光停在安文身上。
对于那个有神奇本领的年轻人,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和罗英一样,在他看来,这是一个不务正业游手好闲的浪荡子,一个胸无大志只想像虫子一样苟活的废物点心。安文和这样的人搅在一起不是件好事。
“你怎么带罗华先生来了?”伊特问话中没有一丝亲切感。
“因为罗华先生身上有我看重的潜质。”安文说,“我觉得他可以代替您出游九国。”
“你确定?”伊特问。
“既然您认为我有改变世界的能力,那么就请相信我。”安文说。
“我相信我看人的眼光,但也相信人力有时而穷,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做到完美无缺,可以做到永不犯错。”伊特说。“这件事上,可能我错了,也可能是你错了。”
“但到底谁错了,总要事实来说话。”罗华这时插嘴进来。“没有事实为依据,一切都只是猜测。凭着猜测去决断,这不是智者要做的事。”
“然而世界上所有的事,不可能都等到真实发生了才做决定。”伊特反驳,“暴雨倾盆的时候,我们只能猜测它会形成灾害,然后疏散沿河的居民,而不能等到事实发生,再乘船去救援。”
“您的辩才相当高。”罗华竖起了大拇指,“在这方面我自愧不如。您毕竟是成功的商人,而我还没有开始我的成功之路。不过请您相信,我既然愿意结束所谓的游手好闲,就一定会开启一条漂亮的新路。”
“拍马屁对我没有任何用处。”伊特摇头。
“您只需要说相信或不信就好。”安文说。
“为了你,我可以冒险。”伊特说,“如果他失败了,我会亲自出马。他需要什么?”
“样品由安文提供,您需要提供的是全套的车马服装以及随从,还有出入关卡的手续,官方的介绍信,以及一大笔钱。”罗华说。
“真有趣。”伊特说,“我年轻时可没有这样奢华的装备,供我去四处打通路径,贩卖货物。”
“那是因为当时的您和现在的我,将要面对的人并不相同。”罗华说,“我有自信用产品和口才说服九国富商,但前提是我得有资格见到他们。外表和财富是世人衡量价值的最普遍标准,我不能不流俗。”
“流俗这个词由你说出来,真有惊人的效果。”伊特说。
“我听不大出来这是夸奖还是别的什么。”罗华说。
“我相信你的才华,但不信你的性格。”伊特说。
“您也不必相信我。”罗华笑了,“因为我不是与您合作,而是安文。与您合作的是他,您相信他就好了。”
“是的。”安文点头。
“为验正对错,我不介意破费。”伊特说着,拉开抽屉。“你所需要的一切我都可以提供,但如果你失败了……”
“我会归还一切从您这里得到的。”罗华说。“并付利息。”
“好,那么就签个合约吧。”伊特从抽屉里拿出纸笔。
这种不信任令安文觉得尴尬,但罗华不以为意,走过去坐下来,从容地书写一张合约,签上了自己的名字。伊特拿起看后点了点头:“五天后这个时候,你就会得到你想要的一切。”
“谢谢。”罗华起身,冲着安文点头。
他谢的不是伊特,而是安文,当着给他一切的伊特面谢安文,这也令安文尴尬。
“五天后我来这里,不用送了。”罗华轻拍安文肩膀,大步离去。
“我去送……”安文对伊特说。
“慢一步。”伊特招手,“我们聊聊。”
“我说了,不用送。”罗华挥挥手,推门而去。
“觉得我有些不尽人情?”伊特问。
“多少有些吧。”安文说,“他毕竟是罗英的侄子,算是你的亲人,而且……”
“而且又是你引荐来的。”伊特难得地笑了笑。
这难得的笑容让安文舒服了许多。
“我不是不喜欢笑。”伊特说,“只是生活的磨难让我很早的时候便忘记了自发的笑。后来我明白了一个道理,越是难得的东西就越珍贵,所以当我能笑的时候,我反而不想笑了。因为笑对我来说是一件武器,只能在关键的时候出手,平时不能乱用。”
“如此开诚布公,倒令人尴尬。”安文实话实说。
他实在不太明白伊特先生这番话的用意。
“渴望成功的人,会用尽一切办法,将自己能用上的一切资源都化为武器,打开那道成功的大门。”伊特说,“罗华是这样的人吗?如果不是,我不知道你看中了他哪一点。”
“他的才能吧。”安文说。
“观察力,推理能力,洞察人心,这些都很重要,也确实是一种才能。”伊特说,“可是如果没有一颗坚定的、要将它们化成武器攻坚的心,一切都是无用之物。”
“您怎么知道他没有这样的内心?”安文反问。
两个人静静对视,目光交流之中似乎有不可见的硝烟。
许久之后,伊特将身子靠上椅背,垂下了目光。
“我相信你。”他说,“因此我宁愿为你损失,而不是为他。”
“我看人的眼光到目前为止,还没有错过。”安文说,“所以我才会是罗英的朋友,所以我才会结交到许多可靠的朋友。正是因为我没有看错,所以,我还能活着,罗英也还能活着。”
“也许我确实是老了。”伊特自嘲地一笑。“总之,你放手做吧。我说这些只是想告诉你——只要是你决定的事,哪怕我在心中有一千个疑问,一万个反对,也会无条件地帮你完成。因为我相信你。”
“谢谢。”安文起身,恭敬一礼。
老人看着他,目光复杂,认真地在想自己是不是真的老了,已经将要为时代所抛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