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演员,都在罗英安排下住到了条件与治安情况都最好的王都中心区。
应该和过去的苦日子再见了,而且明天会越来越好,每个人的未来都将一片光明。
所以,搬家只是第一步,目的是让大家聚在一起,更方便一起排练,也是为将来的安全作考虑。
因为首演时的教训,安文决定后面的演出中,自己再不去剧场。
他们总不可能冲出剧场,跑到罗府来把我抬出去,向观众谢幕吧?
他如是想。
《巨神号》在同一家剧院里,连续演出了一个月的时间。每天中午和晚上分别一场,一共演出了六十场。
这一个月里,王都不论上层下层,什么阶级什么社会,议论的主题都是《巨神号》。
乔法雷剧团一炮而红,红得不能再红,奔着发紫的方向一路高歌猛进,摧枯拉朽。王都一切大小剧团,所有知名又或可称著名的剧作家,都败于乔法雷剧团之手。
许多人在得知此乔法雷正是昔日的彼乔法雷后,后悔得肝肠寸断。
许多人开始打听乔法雷的住址,但得知此人竟然住在官员府邸区,受到重重保护后,惊得目瞪口呆。
那个曾经殴打乔法雷,甚至想打断他一只手的剧作家突然消失无踪,据说是因为害怕乔法雷的报复,连夜逃出了王都。
那一晚参与殴打乔法雷的人,也都一个个仓皇出逃。
但老实说,乔法雷根本没想过报复的事。他因成功而幸福着,忙着修改《碎梦记》,哪有时间回忆痛苦过去的那些遭遇。
一个月后,《巨神号》仍然是最热的话题。
但演出却慢慢减少。
王都中看得起戏的就那么多人,当中产阶级也已经把这场戏看过四五遍后,乔法雷觉得到适可而止的时候了。
每天的演出减少到一场,剩下的时间,则用来排练新戏《碎梦记》。
十五天后,新戏推出。
林卓越、乔法雷,这本身就是金字招牌,新戏一经推出,便又引起了所有人的兴趣。早尝到甜头的戏院老板,想再次通过与剧团分成的形式,垄断演出,乔法雷答应了。
这里是他梦想开始的地方,是他走出成功第一步的地方,应当记住。不论老板在最开始是出于什么目的,是惧怕大人,又或是投机,但至少他帮了自己的大忙。
而且他还有另一个野心。凭着乔法雷剧团的力量,应该拥有自己的剧院,而这家过去名不见经传的中型剧院,正合他的要求——足够大,并不算奢华,价钱合适。
于是,他提出了新的要求,不搞票价分成,却搞剧院分股。
老板也是个悍气的人,几经讨论之后觉得这仍是对自己有利,于是同意。自此之后,乔法雷剧团便成了剧院的东家之一。
剧院的名字,也正式更名为“巨神剧院”。
乔法雷心里暗笑,不知道《碎梦记》上演之后,老板会不会哭。
新戏首演这一天的票价是平时的十倍,但仍被快速抢购一空。而且据说黑市上,《碎梦记》的门票价格在此基础上又被抄高了十倍。
贵族们自然不在乎。他们有的是钱,不怕浪费。他们最担心的是没有赶上首演,如此,自己便不能成为当晚贵族晚会中的主角,而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别人高声谈论乔法雷剧团的精彩演出。
这不仅是在一场晚会上能不能出风头的问题,更代表着自己的实力。
这一夜,巨神剧院外车马云集。身份高贵的贵族们鱼贯而入,彼此点头致意。能在这一夜在此出现,证明了他们的身份,也证明了他们的实力。
“怎么可能有人会错过乔法雷剧团的首演?”一位贵族老爷用淡然的语气与朋友说着。
“我可不想只能从朋友的口中,听到林卓越的精彩表现。”一位贵族小姐娇滴滴地对身边人说。
大幕缓缓拉开,当林卓越的身影出现在舞台上,下方传来的是惊呼尖叫,许多贵妇小姐们做势欲昏。
有人疯狂地叫着:“杰克!”
林卓越深呼吸。
他明白,自己仍未算真的成功。对一个演员来说,让大家记住的应该是自己,而不是角色。如果他不能推翻“杰克”这个名字,那么他一生只能活在最初成功的阴影之下。
那不是他所追求的。
他亦有信心超越自我。
戏剧开始,林卓越演绎出一段不同的人生。故事的主角依然那么迷人,充满了魅力,但却又与杰克不同。
台下的人们被主人公的命运扣住了心弦,为他的成功而兴奋,为他的失败而挽惜,为他的落难而落泪,为他遭爱人背叛而愤怒。
他们看到王都浮华之下,可怜人们的可怕遭遇,看到了那些贵族老爷的丑恶嘴脸。
而当某个富有天下矿场的大豪出现,残忍地夺走了主人公愿意为之奉献生命的爱人后,许多人已经忍不住低声咒骂起来。
“矿场大享?”有人低声议论,“难道是在影射方福?”
接着,矿场的背景出现,无数被欺骗进铁矿的人,在铁矿中遭受了非人的对待。赤裸裸血淋淋的现实摊开在众人眼前,令众人震惊。他们第一次知道,竟然有人敢利用天灾发财,与大人物勾结,将乞丐和灾民当成盗匪抓起来,却送入了矿场,成为免费的奴隶。
主人公大难不死,终于从矿场逃了出来。
人们惊呼,人们落泪,人们为之长出了一口气。
然而,王都仍是地狱。主人公虽回到王都,却依然没有生路,某个为了维护自己政绩的大人物,无视小民的生死,推行种种****,使民不聊生。最终,主人公令人心碎地死在了病床上。
大幕落下,又是哭声一片。
人总是奇怪的动物,对于让自己笑的印象不深,转眼即忘,但让自己哭的却始终揣在心里,难以忘记。于是悲剧打动人心,于是人们印象深刻。
《碎梦记》再一次成为人们的话题,许多人在晚会中低声议论着剧中的矿业大豪是不是方福,更有人用更低的声音,开始议论王都的政务。
贵族也并不全是堕落的,终有些贵族体察民情,对于民间的事多少有所了解。于是,他们成了晚会的主角,将一件件令人震惊的内幕透露了出来。
一场风雨,悄悄在王都展开,于《碎梦记》上演十日之后达到高潮。
主政厅中,吴正把玩着一张门票,面色阴沉。
“大人。”莫里自外而入,恭敬站在他的身旁。
“我一直在想,罗英这家伙难道真的已经决定放弃了政治生涯,转而开始搞这些娱情的小玩意儿了?”吴正如自语般说着,“可直到现在我才明白他的用意。莫里,你知道吗?许多皇族成员,也乔装成普通贵族去看《碎梦记》了。有人已经开始公开置疑我。”
“似乎对于方福的置疑,更多一些吧。”莫里提醒。
“是的。”吴正点头,“他在风口浪尖上。他没有官职,所以人们在议论他时,就更肆无忌惮些。但我也并不好过。”
“罗英贼心不死,总是个祸害。”莫里说。
“祸害难除。”吴正感叹。
莫里只是点头,不再多言。
许久之后,吴正于深思之中回归现实,站了起来在房间里踱步。
“给方福施压吧。”他说,“我不大方便处理这种事,但他没有问题。民间的事,民间解决。”
“是,大人。”莫里点头。
不久之后,他出现在方福在王都中心区的奢华大宅中。
此时方福正怒气冲天,但面对莫里,他压住了愤怒,表现出了足够的绅士风度。
“莫里先生气色不错。”他点头致意。
“多谢夸奖。”莫里微笑,“方大人,我的来意您应该已经猜到了吧?”
“废村的那件事并不是我的错。”方福解释,“我想大人应该追究大元帅部下的责任。我觉得凭几个手无寸铁的乞丐,就能击杀帝国十名正规军,这件事很不可思议。”
“《碎梦记》,方大人总知道吧?”莫里问。
方福微怔。
“大人也知道了这部戏?”他问。
“王都中有谁不知道呢?”莫里反问。“听说这部戏的票价已经被炒得不像样子。不过,巨神剧院似乎要有新动作,听说是将票价降到正常水准,从而使王都中产以下者也有能力购票观看。这机会难得啊,听说好多人已经兴奋不已,说什么也要攒钱去看看这部连贵族老爷们都抢着去看的戏。”
“不过是一部戏。”方福说。
“我看大人的脸色不太好,不知是不是因为这戏。”莫里微笑着。
方福的脸色愈加难看。
《碎梦记》对他的影响不可谓不深,几天前女儿观戏回来,劈头就哭着问他:“是不是你差点害死了他?”
“谁?”他当时一脸诧异。
当时女儿说了那部名为《碎梦记》的戏后,方福压住了愤怒。可转眼间,风言风语传遍王都,许多次贵族聚会时,都有人明嘲暗讽奚落,都有不善意甚至是敌意的目光投来。于是他终于沉默地回到书房,整晚不出。第二天早上管家胆战心惊敲开了门,授命打扫,却发现书房里一片狼籍,老爷喜欢的几件珍贵摆件,都被砸得粉碎。
“看来大人心中有气。”莫里说。“有气,不要憋着,容易生病。谁气坏了大人,大人便应该找谁理论。理论不成,大人想来也会有更好的办法。”
他站了起来:“言尽于此。告辞。”
方福起身相送,若有所思。
乔法雷动得吗?安文动得吗?
作为吴正大人的亲密伙伴,他对这两人的情况多少也有所了解。乔法雷如何,他不是很清楚,但安文绝动不得,否则,便可能引起九老之一的勃然大怒。
那人,可是连主政官也敢惹的家伙。
吴正不怕,但他方福不能不怕。
他想一把火烧了巨神剧院,但知道那没有意义。王都剧院有很多,愿意为乔法雷剧团效劳的一定不少。而且,动剧院的动静太大。
“林卓越……”他低声念着这个名字。
英俊的男人,迷人的男人,令无数女人为之疯狂的男人。
一个没有背景的男人,却担着撑起整个乔法雷剧团的重任,若是他倒下,这个剧团也就再没了任何威胁,再不足为惧。
方福认真思量着,走进了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