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安官大人总不会以为罗大人身边只有明里这些护卫吧?”安文的语气充满了嘲讽。
“原来如此……”治安官一脸尴尬。
“那么请问这位……或这几位暗侍能不能……”他试探着问,但没能说完,就已经被安文摇头打断。
“暗侍,自然只能存于暗中。”安文说,“这是罗大人的秘密,如果公开,被那些暗杀者知晓,大人下次就不会这么幸运了。所以……治安官大人,”
他盯着对方的眼睛,一点没有寻常平民见大人物时的紧张与惊慌,反而带给治安官一种压力。
这种气度,任何平民也模仿不来。只有内心充满了自信与强大力量,天生便认为自己高贵得由里及外的老牌贵族才能拥有。这使得治安官不敢再小看眼前这衣着贫寒的年轻人。
但其实,年轻人只是习惯了人人平等的观念,因此向不觉得自己在大人物面前如何卑贱。
“杀手的死因,是秘密。”安文的声音平静,但平静之中,蕴含一种特殊的力量。
治安官点头:“我懂了。”
他又问了一些问题,无非是安文来的时间,杀手行凶的经过,以及安文对杀手身份的看法。安文将能说的简单说了说,至于杀手身份,他表示不清楚,而且这事本应由治安厅去查。
治安官带着满心的忐忑不安离开,下令加派人手保护好罗英府,又调动一批治安军加强官员府邸区的防护,这才急匆匆地跑向主政官大人的府邸。
安文望着窗外来回巡逻的治安军,确定罗府再无危险后,才真正松了一口气。
“今天好险。”他跌坐在椅子里,感觉有些乏力。
“确实好险。”武者们的首领说。
他叫胡瓦,武艺仅次于正副队长,是武者队伍中的第三号人物。如今两员大将都已殉职,他自然成了新队长的不二人选。但他并没有因此高兴,想起死去的朋友,只是神伤。
他对外面的治安军持不信任态度,所以把府里剩下的四十三名武者分成几组,守护住罗府四方,排好轮值顺序,这才陪着安文坐到罗英床边。
“你们怎么会想到大人有危险?”安文问。
“一开始我就有些疑惑。”胡瓦说,“夫人向来识大体,嫁给大人十年间从没给大人添过乱,这次有些反常。但大人确定那信是夫人的笔迹,所以没有怀疑,我也就没敢再乱说什么。到了信中提到的地方,我们没发现半点车马踪迹,我这才意识到不妙。”
“你跟他有多久了?”安文问。
“我其实是夫人家的人。”胡瓦说。“夫人担心大人,才让我跟随过来照顾。但我失职了。”
他一脸的惭愧。
“罗英这家伙好大胆子。”安文笑了,“竟敢不让夫人派来的人当队长。”
胡瓦咧了咧嘴:“我不在乎这个。队长和副队长都是好人,武艺比我好得多。”
“可惜。”安文叹了口气,“他们死前一定觉得很憋屈。”
“是憋屈。”胡瓦握紧了拳头,“这些卑鄙的杀手,正面交手的话别说正副队长,那四个兄弟就能解决了他们。”
他痛心疾首之后,望向安文。
“没想到你这么厉害。”他说,“那样强悍的杀手,竟然全被你一人解决掉了。”
“因为是正面交锋,他们没有使用诡计的机会。”安文说,“而且我的武器足够强大。”
胡瓦满心好奇,但并没有追问。安文方才对治安官说过,这件事是秘密。既然是秘密,便不能让太多人知道,而胡瓦既然已经是队长,就要带头做到严守秘密。
严守秘密最保险的做法,就是不知道秘密。
夫人也早交待过,保护好大人就好,不许干涉大人的事。
“那纸包里是生石灰吗?”安文问。
“是的。”胡瓦点头,“他们运走尸体前我让兄弟们先检查过了。三个杀手身上都有这东西,还有几种毒药、毒针和绳索。外面的兄弟是先踩上了他们浸过剧毒的三脚钉,中毒麻痹后被他们杀害;副队长是踩到地毯中隐藏的毒针,然后被套住脖子射杀;队长被三人围攻,生石灰烧瞎了眼睛……”
“应该给大家配一副眼睛。”安文说,“能将眼睛全罩住那种。”
“其实事先想到并小心防范的话,这种洒生石灰的手段就没多大作用。”胡瓦解释。“队长……是太自信了。”
“你呢?”安文问。
“我也曾很自信,但今夜之后,万万不敢。”胡瓦说。
“我们都要小心些。”安文说。
另一处辉煌如小型皇宫的府邸内,治安官惶恐地坐着。
华美的会客室里燃着熏香,味道淡雅,有宁神的功效。但治安官的神却宁不下来,脑子里乱成一团,不知一会儿应该怎么向大人交待。
门缓缓打开,吴正穿着一身正装走来,莫里如幽灵般随在身后。
治安官急忙站了起来,身子笔直,用力敬礼。
“深夜打扰大人,请恕罪!”
“你再这么大声吵,就真的要打扰到人了。”吴正坐了下来,挥了挥手。“有什么事就说吧。”
“大人,方才内阁议事罗英大人遇刺。”治安官壮着胆子流着汗说。
“在哪里?”吴正眼睛里有光,但强把上扬的嘴角压了下去,换成凌厉的表情。
“就在……就在本区……”治安官汗如雨下,啪嗒啪嗒。
“罗大人怎么样了?”吴正关切地问。
“还好,只是伤了侧腹部,医生看过,说静养一个月左右就可以痊愈。”治安官哆嗦着说。
“什么!?”吴正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大人!”治安官吓得双腿一软,差一点跪倒,急忙躬起身子,“卑职保护不周,甘愿受大人责罚!”
吴正满眼愤怒,扭头望着莫里,莫里低着头,眉头深锁。
“说说详情。”吴正重新坐下,压住失望的怒火。
“是。”惊恐的治安官将自己所知道的所有事都说了出来,至于罗大人的暗侍,不能对别人说,但必须对主政官大人说。
“罗大人的朋友交待过,说这件事是秘密,不能外泄。”他最后补充。
“混账!”吴正忍不住骂了一句,治安官以为在说他,身子弯得更低。
“大人,要不要我去看看尸体?”莫里低声问。
“去吧。”吴正感觉到头疼,单手支额挥了挥手。
“走。”莫里只说了一个字,便大步向外而去,治安官长出了一口气,急忙向吴正再施一礼,慌张地跟了出去。
不久之后,莫里只身返回。
“大人,我让治安官先走了。”他说。
“怎么样?”吴正挥挥手,表示不关心这个。
“很奇怪的伤口。”莫里说,“伤口很小,看似是细剑刺击的结果,但谨慎起见,我剖开了伤口查看了一下,发现不是剑伤。”
“为什么执着于这个?”吴正摇头,“我对伤口什么的不感兴趣,我想知道罗英的暗侍是怎么回事。”
“他们应该拥有一种没人见过的武器。”莫里说。
“没人见过的武器?”吴正有些惊讶。
“所以还是要对您说伤口。”莫里一脸抱歉的模样。
“说。”吴正点头。
“三人的伤口,一在背,一在后脑,一在胸。并不是贯穿伤。我查看过,发现伤口中有许多铁屑,似乎是有什么小型的铁制物击入人体,之后炸开形成破坏。”莫里说。“而且除此之外,他们身上再没有任何伤痕。也就是说,对方只一招便要了他们的命,他们在那些或那个暗侍面前,毫无反抗的能力。”
“罗英身边竟然有这么厉害的人?”吴正感到困惑。
“看来先期的调查不足。”莫里说。
“光荣会名不符实啊。”吴正无奈地叹了口气,“本以为方福请动他们出手,这件事就万无一失,可现在……暗侍,什么狗屁的暗侍!”
优雅镇定的大人竟然骂出这样的脏话,可见心情已经差到了极点。莫里沉默着,不多出一声,等大人冷静下来。
“现在整个区都加强了防卫,再想让光荣会动手已经没有可能。”吴正念叨着,“只能再找机会了。可机会哪里那么易得?尤其现在罗英已经警觉,今后一定会加强防卫……”
莫里知道大人心很乱,这个时候,应该给大人一点自信,也应该让大人心中的怒气有地方发泄。
于是他说:“大人只要下令让王都治安官不要大惊小怪,不要搞得满城风雨使大家紧张,把多余的防卫撤去也就是了。”
“糊涂!”吴正批评,“如果我这样做,不等于告诉天下人这件事与我有关?不等于公开告诉罗英,这事就是我干的?我也住在这个区,这个区出了这样的事,我只有理由下命令加强防卫,怎么可能不顾自己安危,反而要求减少防卫?”
“大人说的对。”莫里一脸诚惶诚恐。
“明天让大元帅调一支军队过来,要配五十位重甲武士。”吴正叹了口气,“必须加强本区的防务。”
“明白了。”莫里点头。
“治安官那边,你有没有叮嘱?”吴正问。
“只是要他小心。”莫里说。
“杀手的事没有特别叮嘱?”吴正问。
“这个……”莫里露出尴尬的表情。“是我疏忽了。”
“疏忽得好。”吴正点了点头。
“大人不是在责备我吧?”莫里越发尴尬。
“不,是在称赞。”吴正说。
莫里躬身,一脸惶恐。但他的脸和他的心却并不一致。
他明白,既然罗英的所谓朋友已经开口叮嘱,那么治安官自然会小心,自己如果再多加嘱咐反而多余。没必要做的事情不必做,没必要担的风险不必担。对他而言,这是常识。
但诸如此类的小聪明,不可在大人面前炫耀。
莫里是忠诚的莫里——没有了大人的智慧,除了强悍之外一事无成的莫里。如此而已。
一主一仆都开始沉默,各自心里思索着各自的心事。
第二天,主政官令下,大元帅派出一支包含十名重甲武士的军队,开赴王都官员府邸区。自此,这个特殊的街区变得更为特殊,俨然成了另一个皇城。
关于罗英大人遇刺的事,传得沸沸扬扬,几家欢乐几家愁,茶余饭后好话题。
追查是一定的,但头绪是没有的。几个杀手的尸体草草火化,骨灰洒入江河。死难的罗英护卫由主政厅发放了抚恤金,使得王都中许多同情未讨到伤残抚恤金的老兵的人,着实不平了一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