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不算大,也幸亏不大。
安文躬着身子,无视向自己冲来的两个黑衣人,举起光铳扣动扳机。
子弹呼啸而出,先黑衣人刺向罗英的短剑一步射入黑衣人的后脑。黑衣人短剑松脱,坠落地上,身子前扑,差一点砸在罗英身上。
两个黑衣人已经冲到近前。
安文手腕一转,子弹上膛,第二发击出,命中一个正从怀里掏出纸包的黑衣人。那人颤抖倒下,纸摔在地上,扬出一些白尘。
最后的黑衣人已经冲到近处,手中的剑狠狠刺向安文胸膛。
上膛击发的时间已经不足。
这时,艾莱克手里的短剑刺向黑衣人的胸膛,黑衣人不得不用剑格挡。
时间够了。
随着一声轻微的爆破音,子弹射进黑衣人的胸口,黑衣人痛苦地蜷起身子倒在地上,然后便再不动。
转眼之间,三个杀人无数的杀手殒命。
艾莱克第一次亲眼见到光铳的威力,心脏怦怦狂跳。
安文越过尸体冲向罗英,艾莱克提剑四顾防范。
“怎么样?”安文抚起罗英,见他腹部有一道伤口正在流血。伤口在侧面,应该没有伤及内脏,但血流了不少。
“应该死不了。”罗英声音虚弱,“你怎么来了?”
“大人没事吧?”此时知道周围再无威胁的艾莱克冲了过来。
“没记错的话,你是大元帅的副官艾莱克。”罗英冲他笑了笑。
“他就是我要向你介绍的朋友。”安文说,“是他打探到消息,我才赶过来。好险,就差一点点。”
是啊,就差一点点一切就无可挽回了。艾莱克有些惭愧,为自己的过分小心。
这里是战场,战场上,时机稍纵即逝。我只怕自己被暗中的敌人发现,却忘了时机比生命更重要。如果大人有失,我们将彻底失去这场战争。
这是我战略上的错误……
在他自责时,罗英点了点头:“我曾猜测过,但真的没想到会是你。”
“一个大元帅身边的杂役跑腿,确实不大容易让人想到。”艾莱克有些脸红。
罗英笑了:“有人为了名利奔波,有人为了理想奔波,为了光明而委身于黑暗的人,是在做伟大的牺牲。我敬重这样的人。况且我想,今天我能不死,也应该感谢你的牺牲吧。”
这一刻艾莱克震动。
是怎样的人,可以一眼就看破自己的痛苦与坚持,看破自己的理想与信念?
那必是睿智的人,了解人性伟大与渺小的人,与自己志同道合的人。
他突然间有种想哭的冲动。
安文与乔法雷是他的朋友,但难是知音。
罗英是。
“你的‘大军’呢?”安文有些生气地质问,“不是有几十个人吗?他们在哪里?”
“被我派出去了。”罗英说,“傍晚时候我接到一封信,是我妻子写的,说她已经来到王都附近,后面似乎有什么人在跟踪,要我派人接应。”
“你信了?”安文问。
“我以为她是思念过度,所以偷偷赶来。”罗英叹了口气,“而且那真的太像我妻子的笔迹。”
“看来对方谋划了很久。”艾莱克说,“我原以为杀手只是潜于暗处偷袭杀人,但没想到他们谋划暗杀时的谨慎用心,不亚于军中战将谋划战术。”
“得先止血,找医生。”安文扶着罗英坐下,但这时窗边传来破碎声,三人转头望去,看到一条黑影破窗摔下楼去。
房间里少了一具黑衣人的尸体。
“糟糕!”艾莱克急忙冲向窗边,看到楼下草地上有一道身影翻滚,然后没入黑暗。
艾莱克跳了下去,落地时震伤了脚,也只能翻滚。
安文因为要先安置好罗英,所以慢了一步,赶到窗边时已经看不到黑衣人的踪影,只能看到艾莱克一瘸一拐地追入黑暗。
他提着光铳,责备着自己射击的偏差,守在罗英身边。
“艾莱克很厉害。”罗英说,“这么隐密的消息也能打探到。”
“不如说吴正不够谨慎,这样的秘密也会露出来。”安文说。
“你说过,世界上没有能保住的秘密。”罗英说,“这是人性。许多事只压在自己心头,是会压出病来的。只有说出来给别人听,才能放松。”
“你呢?”安文问他。
“所以,我没把家人接来王都。”罗英笑着说,“我怕自己顶不住压力,会把秘密吐露给家人。秘密只要有第二人知,便不会再是秘密。我不是不信任家人,只是他们没我这样坚强,一定承受不住秘密的重压。”
他一边说着,一边闭上眼,说完这句话后,昏了过去。
安文再次谨慎地检查他的身上,确认没有其他伤后才安心。
没多久,艾莱克一瘸一拐地回来了,叹了口气:“抱歉,让他跑了。”
“该说抱歉的是我。”安文说。
“我去找医生。”艾莱克说。
“这里应该有巡街的治安军吧?”安文问。“有的话,让他们赶快来。你不易抛头露面,找到他们后立刻回去。”
“你呢?”艾莱克问。
“我留下。”安文说,“我们不同。”
艾莱克沉默着点了点头,竖起衣领走了出去。艰难地翻过大门后,他找到了自己的帽子,遮住大半张脸后来到街上。
不久之后有一队巡逻的治安军经过,艾莱克出示了徽章,但没给他们看后面。这些小兵也不敢随便检查大人们的徽章,敬礼之后听闻血案惊出一身冷汗,大队人向着罗英的府邸而去,另几人急忙跑去找医生。
艾莱克向着罗英府望了一眼,缓缓离开,消失于黑暗中。
他的身份不能暴露,但安文却再无法隐藏,将要显露于世人面前,展现他的锋芒。
慌张的治安军找来的医生很快为罗英包扎好伤口,如临大敌的治安军也很快找来了他们的最高官长——王都治安官。
九老之一遇刺,这件事足以震动整个帝国,王都治安官汗流浃背,知道自己的官运已经到头,只是祈祷罗大人不要有事,否则等着自己的不仅是免职,很可能还有监牢。
万幸的是医生说罗大人并没有生命危险,只要按时换药,静养,然后注意伤口不要恶化,养上一个月就会没事。治安官在抹了一把汗之后,心生悲意,深觉此时的帝国乱象横生,王都治安差到如此地步,这个官不坐也罢,省得将来发生更大的事时,自己连脑袋也保不住。
想归想,调查还是要展开。四个杀手死了三个,罗府上六名护卫全部阵亡,这些尸体要检查,相关人员也要盘问。
但整个罗府也只有一个人可查,那就是安文。于是治安官想留下了一队人照顾大人,下令带安文回王都治安厅。
“我不能走。”安文摇头,“谁能保证我离开之后,不会有人加害罗大人?”
“这里自有治安军负责。你是府上惟一清醒的幸存者,有些事情,只能让你来说清。”治安官说。
“在这里就可以说。”安文说。
“这就由不得你了。”治安官摇头,示意两个治安军过来动用强制手段。
安文看着迎面走来的治安军,认真地思考应不应该和他们动武。罗英此时昏迷着,但总有醒来的时候,只要不涉及人命,凭九老之一的身份,自己对治安军做一些过分的事也没什么问题,顶多是向治安官道歉了事。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起了一阵骚乱,一队人马疯了也似地冲了进来,吓得治安官鸡飞狗跳,在外面奉命警戒的治安军拔剑上前,却在片刻工夫里被打得满地找牙,这一伙人气势汹汹地冲杀进来,吓得治安官差点尿了裤子。
“大人!”为首的瞪着血红的眼睛大叫。
“安静!”安文厉喝一声。
冲进来的人他都认得,正是罗英的那群侍卫。漫长的旅程让他对每一个人都有印象,每一个人也都记住了这位深得大人器重的年轻人。
“是你?”为首者眼中红色渐退,望着躺在床上的罗英,急忙挥手示意刚冲进来的部下不许喧哗。
“大人没事。”安文说。“医生刚为他包扎完,说静养一个月便能好。他只是失血过多。”
“知道了。”为首者点了点头,然后懊恼地说:“怎么会这样?队长和副队长他们……”
“他们已经牺牲了。”安文说。
为首者愣住,他身后的武者们一个个僵立半晌,眼圈发红,都流下了眼泪。
“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为首者哭着,“他们是那样厉害的人,即使有一队人马冲杀进来,他们也足以抵挡……”
“治安官大人。”安文转向王都治安官司,微微一礼:“我不能离开,有什么话,请在这里问。”
“你们都是什么人?”治安官见这群凶悍的武者安静了下来,便重拣起丢在地上的勇气。
为首者红着眼睛从怀里取出徽章递给对方,那太阳铁铸的红日初升地平线徽章,代表着自己主政厅下属的身份。
九老各有部下,都会发放这种徽章,以便行走王都,证明身份。
对方是罗英的直属部下,治安官当然不敢轻慢,礼貌地还回徽章后问:“这个年轻人呢?”
“是大人的朋友。”为首者重点强调了“朋友”二字。
这令治安官吃惊不小,隐约觉得自己方才对安文的态度大有问题,于是急忙缓和了面色,笑着说:“这位先生,这件事非同小可,我们总要进行必要的调查……”
“我说过,有话在这里说。”安文站了起来,叮嘱为首武者照顾好罗英,自己来到了旁边另一间屋子。
为首武者使个眼色,立时有几人跟了过去,护在安文身旁。
此时有外面的治安军冲了进来,一个个鼻青脸肿牙齿不全。治安官狠狠瞪了他们一眼,虎吼一声:“退下!小心惊到大人!”
一群人怎么进来的,便又怎么出去。
“长话短说吧。”安文说,“我是罗大人的朋友,今夜受大人邀请来做客,但没想到有杀手暗杀大人,于是发生冲突。大人在冲突中受了伤,那些杀手则被大人的暗侍杀死。”
“暗侍?”治安官露出疑惑的表情。
护在安文身边的几个武者也是一脸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