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代光铳的进展很不错。
掌握着现代铸造理念与技术的安文,有时会非常苦恼,因为这里并没有车床等现代工具,有些手段空在他脑子里转,但无法应用到现实中。
不过人的潜力是无限的,在这种困局下,有时反而能激发智慧的火花。
从精细之处,到粗略之处,安文终于完成了所有的部件,在第一次组合尝试之后,成果喜人。
第二代光铳并没有采用前代的外形,因为那种外形大而笨重,不利于隐藏,也不利于施展快速射击的手段。
说起来,之所以会用那种造型而不采用经典手枪外形,最主要的原因却是安文自己的意识习惯。
对他来说,外形越接近真枪,自己就会越担心,进而会紧张不安。反之,自己则觉得它的杀伤性完全可以被隐藏在外表下。
也正因此,他才排斥“枪”这个名字,而将它命名为更古老的“铳”。
但其实仔细一想,不论它长成什么样子,对这个世界的人来说都没有区别。除非亲眼见过它的威力,否则没人会将它当成什么武器。
所以安文克服了自己的心理障碍,终赋予它经典的枪械外形。
近似长方形的枪身,有一定弧度但依然近似长方形的枪柄,上弹匣的位置是枪柄下方……总之,这是一把看起来有些粗线条的现代枪械。
安全装置依然存在,防止有人细心地检查这件武器。
第二代光铳因为采用弹匣供弹,就免去了单发手动装弹的麻烦,只是因为不能连续供弹入膛,所以上膛部分仍需要手动,采用的自然也是自动手枪的方式,打开保险之后,用很小的力气就可以拉动上弹,连射时只要采取西部片中牛仔们的惯用方式就可以快速射击。
但这样一来,射击时完全无法瞄准,因此需要大量的练习,用以提高射击精度。
这当然不是问题。练就是了,反正对于安文来说,时间有的是。
于是深夜的铁匠铺中时常传来轻微的爆破声音,不过铁匠铺这种叮当作响的营生自然不可能开在居民区,加上已经是深夜,自然没谁听到。
时间在朋友聊天谈心,和夜里的苦练射术中过去。
这期间,许多曾飞奔出王都的快马载着骑士返回,尔后有许多人自远方陆续赶来,加入到急征军部落。部落用它博大的胸怀欢迎了战友们。
奇怪的是,这些新来者都没有家人。他们只身前来,满腔悲愤,但又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于勒并没有多想。上一年收成不好,许多人在天灾和凶暴的税吏双重打击之下离世,剩下孤苦的家人,这不奇怪。
但他并不知道,有一场风暴正在酝酿之中。
春已深。
安文的射术已经练得非常好,准头高,射速快。他右手端着光铳,左手压在光铳后上方,向后一动,便有一发子弹上膛,食指一勾,便有子弹击中十米外的靶子。
他一口气连续射光弹匣里的十五发子弹,只用了不到八秒的时间。
这天晚上,三个朋友坐在一起,谈论着王都的局势。
“急征军有耐心,但主政官更有耐心。”艾莱克感慨着,“这样耗下去什么也解决不了。”
“现在急征军部落已经形成了真正的社区。”乔法雷说,“每天都有善良的人送去物资,他们不用工作也可以在王都活下去。虽然生活质量不成,但总比在家乡等死好。”
“我听说许多大人物一直在努力帮忙。”艾莱克说,“高格将军几次想越级面见国王,都被阻止了。另外,新任‘九老’之一的内阁议事罗英大人也一直在努力。”
听到这个名字,安文生出亲切感。他知道在这时候,罗英必然不会坐视不理,但他希望罗英不要太过冲动。
“这件事拖得越久,对主政官越不利。”安文说,“如果没猜错的话,这件事的影响面已经从王都波及到全国了吧?”
“是。”艾莱克点头,“这几天都能看到各地老兵抗议示威的急报。再发展下去……”
他没敢继续说,但两个朋友都明白,帝国已经走到了崩溃的边缘,如果情况继续恶化而得不到解决,各地可能会相继暴发起义。
又聊了一阵,艾莱克起身告辞,在送他时,安文发现院外暗影里有人朝自己招手。
那是安德。
虽然安文早向他解释过艾莱克的理想抱负,以及乔法雷他们三人的亲密关系,但安德本能地对这些大人物充满戒心,因此,艾莱克一直不知道安德的存在,安德也不愿与艾莱克接触。
这次艾莱克还没走,安德就向自己发信号,显然是有大事。
艾莱克走远后,安文迅速将安德请进屋里,乔法雷为安德倒了一杯酒,安德痛快地饮尽。
“白星要来了。”安德说。
“白星?”安文并不知道那是谁。
“急征军的战斗英雄。”乔法雷解释,“他是没落贵族后代,征召急征军时自愿加入,在战场上立下了大功。因为是贵族,所以国王甚至亲自接见了他,颁发了一等荣誉勋章,并且在他家乡为赐了他一小块封地。虽然不大,但足够他当一辈子土贵族安稳终老了。他来干什么?”
“为了支持急征军伤兵,给帝国方面制造更大的压力。”安德说。
“是个办法。”乔法雷点头,“有名的战斗英雄也加入这个行列,恐怕会立刻引起高层的震动。”
安文有些担心,因为他知道主政官大人必然不会坐等这一切发生。那位冷酷的大人,必定会有相应的对策。
“我想说的就是这个。”安德说,“这个消息传出后,有许多伤兵从全国各地赶来,这些人都有一个共同点,就是没有家属,只身一人。”
“这怎么了?”安文一时不能理解。
“他们来自全国各地,但有趣的是,却有一个共同的领袖。”安德说。
这些日子安文并没有去急征军部落,因此对那边的事不大了解。
“那个人叫雷格力。”安德说,“是个凶悍的家伙,眼神能让人发抖。我发现那些新来的人都听他的。”
“这有问题!”乔法雷说。
“前段时间,主政厅派出了许多人出城。”安德说,“因为之后没发生什么,我也没在意。但现在想想,那些只身前来的伤兵,都是他们离开之后赶来的。”
“你的意思是,这些人可能和主政厅有关系?”乔法雷吓了一跳。
“我本来不能确定,但今天刚得到一个消息。”安德说,“有人看见雷格力在一家酒馆里和一位主政厅的人会面。”
“他们想干什么?”乔法雷因为酒精上脑的关系,一时没想通。
“也许是要使用先前的伎俩。”安文却感觉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你的意思是栽赃嫁祸?”乔法雷问。
“如果他买通了伤兵中的部分人,然后让这部分人做出那些抢劫杀人的恶行,急征军就百口莫辩。”安文说。
“这……”乔法雷惊得说不出话。
“如果是这样,我们怎么办?”安德不安地问。
“你有没有对于勒先生说这件事?”安文问。
“没用的。”安德摇头,“之前发觉不对时,我就已经将知道的一切和想到的一切都说了,但于勒先生是个好人,他不能理解这种阴谋,也不认为曾与自己并肩作战生死与共的战友会背叛急征军。”
“但他并不知道雷格力曾经与主政厅的人见面吧?”安文问。
“这个还没来得及告诉他。”安德说,“我怕我说了他不信。而且我觉得你更有主意一些,所以才跑来先和你商量。”
“必须告诉他!”安文起身,“我们现在就去。”
“我也去。”乔法雷急忙去拿外衣。
三人匆匆来到急征军部落,这个时候多数人已经睡下,但高格的巡逻兵仍在忠诚地守护着这里。
三人到来,立刻引起了他们的注意,不过他们都认识安德,因此在简单的盘问后便放行。三人来到急征军部落,见到了于勒。
于勒并没有睡,他静静地坐着,看着妻子和女儿入睡的模样,却思考着将来。
这样终不是长久之计,但如何才能让那些大人物认输,归还本应属于他们的补偿?在王都待的时间越长,于勒发现自己就越难有答案。他几乎要陷入绝望之中。
这时,三人来到他的屋外。
“我们到外面说吧。”他怕打扰妻女,披衣和三人来到外面一处空地上。
“有些事,安德应该已经和您说过了。”安文说,“但您不知道的是,雷格力今天竟然与主政厅的人会面了。”
于勒陷入沉默。
“感谢你们对我们的关心。”他说,“但这件事雷格力已经和我说过了。”
“什么?”三个人都吃了一惊。
“他想走另一条路线。”于勒说,“他想通过主政厅中对我们抱有同情心的人来施加影响,进而促成主政厅先为部分重伤残士兵发生抚恤金。这对我们有好处。”
安文望向安德,后者摇了摇头。
“我这人直觉向来不错。”安德说,“我的消息之所以比别人灵通,一半是因为我喜欢去打听别人的隐秘事,一半是因为我的直觉。我能感觉到谁的身上或许可能有故事,能感觉出谁与大事件有关。所以……”
“安德,我信任你。”于勒打断了他的话,“但我也信任曾与我共过生死的战友。你们没上过战场,那种感觉你们不懂。”
“可你怎么解释我的疑问?”安德反问。
“只是巧合而已。”于勒说,“主政厅不是每天都会派人离开王都吗?整个帝国不是每天都在死人吗?他们之所以这个时候赶来,不正是因为失去了家人无所依靠,所以才只能走这最后一步吗?”
“可是……”安德说。
于勒再次打断了他:“他们拥戴雷格力,是因为雷格力也是分队长,而且还是战斗英雄。他们信服他,就像许多人信服我一样。安德,我只是为了大家的利益而代理领导者的角色,我并不想真的成为什么一呼百应的领袖。急征军部落里只有一群依靠互助活着的可怜人,并没有阶级,也没有什么权力斗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