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莱克醉后提供的消息,让安文意识到了刺杀的困难,同时也意识到,凭现在的光铳怕不能圆满完成任务。
射程对于刺杀任务来说,已经足够。十米距离说长不长,但说短绝不短,竖起来那可是三层楼高。
但射击速度远远不能达标,如果像现在这样打一发装一发,自己就必须保证能做到一击命中,命中必死。
这非常有难度。
所以,将光铳改良成连发武器是必然的选择。
这对安文来说其实并没有多少困难。小时候他没少摆弄玩具枪,拆坏了不少,但也搞清了它们的构造。虽然它们与真实的枪械有极大差距,但至少上弹与击发的原理相差无几。正是因为有这种基础,安文才能打造出自己的第一支光铳。
他仔细思考了一下,决定采用气弹玩具仿真枪的结构,因为现在他使用的子弹除了材料,本身和圆形的气弹也没什么区别。供弹方面,他准备采用弹匣与枪身分离的方式,这可以大大提升射击的连续性,极大减少上弹时间。
自动连续供弹是个不好解决的难题,玩具枪的结构没能为他提供正确的方法,他决定直接跳过,采用手动上膛模式。毕竟他不是要在这个世界发明现代化的枪械系统,而只是为了完成一次刺杀。
为此他悄悄画了几天的图纸,终于确定了新光铳的外形与机械结构。
几天后当图纸差一点完成的时候,艾莱克来了。
黄昏时候他登门拜访,带来了几瓶好酒,这令乔法雷眼睛大亮,热情地将他请了进来。
“事先讲好,酒只是助兴用,谁也不能喝醉。”艾莱克语气郑重。
“没问题。”乔法雷笑了。
三人坐在一起喝酒聊天,山南海北,随意瞎聊。
安文虽然刚刚满十八岁不久,但酒龄却已经有三年整。丘力说过,没有不喝酒的猎人,于是他一开始学着喝,后来和丘力比着喝。克芒村那浓烈的烧酒,对他已经渐渐没了杀伤力,这种大城市的绵软酒液,更很难将他放倒。
两人惊讶于安文的酒量,渐渐生出了好胜心。他们谁也不愿在这种事上输给一个刚成年的年轻人,所以就都忘了一开始的承诺。
战斗的结果以两人的酩酊大醉告终,安文不得不再把他们抱进卧室,丢在床上。
那之后,两个人喝酒极有分寸,做到了最初说过的“酒只是助兴”。
乔法雷的家成了艾莱克每晚必到的地方,而艾莱克成了乔法雷惟一的酒水供应商。三个人每晚聚在一起,聊着王都日常,聊着国家大事,聊着民生,聊着剧本。
安文对写作并不了解,但没吃过肥猪肉也见过肥猪跑,大片和优秀小说、电视剧看多了,往往随口一句就能让乔法雷有醍醐灌顶之感,惊为天人。
至于说国家大事方面,同理,也一样把艾莱克时常震得不轻。
有一次艾莱克和乔法雷一高兴喝醉了,艾莱克忍不住对乔法雷说:“老实说,我天天来这里一是为了你的剧本,二就是为了听安文说话。他的话,用他的话来说,极富‘建设性’。”
“你这话说的像绕口令。”乔法雷大笑。
“有件事倒要求你。”安文放下酒杯,琢磨着应该说正事了。
设计图已经全部完成,他反复斟酌过,没有问题。现在到了实际操作的阶段,所以他需要找一家铁匠铺。
“朋友之间不要用‘求’字。”艾莱克一本正经地说。
“好,那我命你陪我到铁匠铺走一趟。”安文笑着说。
“这就对了。”艾莱克也笑,随后有点疑惑:“你要打什么东西?”
“不,是找份工作。”安文说。
“铁匠?”艾莱克有点惊讶。
同样惊讶的还有乔法雷:“看不出啊,我们的小伙子还懂这种技术活儿?”
“这样你们就懂了。”酒精的刺激让安文也开始不安分起来,他得意地脱去了上衣,露出了结实的肌肉,还摆了一个最能展现肌肉的造型。
“我的天!”艾莱克惊呼,“看不出啊!原来你是武者?”
“是铁匠。这一身肌肉是从小打铁练出来的。”安文说。“我不会别的什么,所以想找这样一份熟悉的工作。但我喜欢自己没事打点小玩意儿玩,所以铺子的老板得允许我在晚上没人时使用一应工具。有时我还需要别人帮助,因此铺里别的铁匠必须是良工巧匠,又愿意帮我忙。”
“我对这个倒不在行……”艾莱克说。
“不需要你在行。”安文一边说一边穿上了衣服,乔法雷看他穿着衣服时文弱的样子,回忆着他那一身肌肉,深觉眼前人和方才那人不是同一个人。
“铁匠铺我自己找。”安文说,“你要做的是帮我和老板知会一声,让他乐于满足我那些小小的要求。”
“这没问题。”艾莱克点头,“别说堂堂大元帅副官,一个治安军小队长都能解决这事。”
“你对自己的职位不是充满了厌恶吗?”乔法雷开他玩笑,“怎么现在提起,却让人听出满满的骄傲来?”
“能为朋友办事的职务,当然是令人骄傲的职务。”艾莱克一本正经地回答。
三人一起笑了起来。
王都铁匠铺很多,但安文既然有安德这个朋友在,便不必亲自踏便全城。安德很快为安文找了一家合适的铺子,匠人手艺很好,铺子位置不显眼,业绩不显眼,与官方也不打交道,都很符合安文的需要。
艾莱克亲自陪着安文走了一趟,铁匠铺的老板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大人物,有点不敢相信。但在艾莱克到街上把巡逻的治安军小队长训了半天,对方却只是一味敬礼喊“是的长官”后,老板彻底服了。
这天起,安文在这家铁匠铺开始工作,老板不敢给他派重活儿,干的都是一些零碎小事。每天铁匠铺关门后,安文都会留下来,认真地做他自己的工作。
他当然不会利用大人物的关系作威作福,面对老板的诚惶诚恐,他用一架风箱还报。
得到这件鼓风利器之后,老板欣喜若狂,铁匠铺中原来负责鼓风的伙计更是感激涕零。而安文几次显露精湛的手艺,以及超出时代水平的铸造意识后,所有人更是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
老板原本以为来了个惹不起的煞神,没想到却是上天赐给自己的一件宝。
日子这样过去,每天,安文为了自己的事业忙碌,闲时和艾莱克、乔法雷一起喝酒聊天。他的第二支光铳渐渐有了雏形,而乔法雷的剧本也渐渐接近完成。
艾莱克积蓄多年的郁闷,在两个朋友的陪伴下渐渐化解。他从安文那里听到了许多新奇有趣的概念,对他的人生产生了不小的影响。此时,三个人谁都没有看出来,但在将来,这影响不但会改变艾莱克的人生,也会改变整个曙光帝国。
小人物的生活,在底层世界悄悄地运行,而大人物们在顶层世界中,亦运筹着他们的人生。
主政厅的最高层,吴正坐在柔软的沙发中,读着一份文件,莫里推门走进来,小心地关好门,走路无声来到近前。
“有确切的消息了?”吴正并不抬头,却知道身边人是谁。
多年来,也只有莫里一人有资格不必经他允许,便随便出入他的办公室。
“他确实会来。”莫里恭敬地回答。“现在他已经准备动身了。”
“帝国并没有亏待他。”吴正的声音中带着不悦。“他已经得到了他应得的一切,还想索求什么?”
莫里沉默着。大人只需要他倾听,并不需要他发表意见,因为大人的智慧足以解决一切难题,他只要做好具体的执行工作就好了。
“安排我与他见面。”吴正发完牢骚,声音又平静下来。“还有,急征军的事不能再拖了。高格那边怎么样了?”
“仍然毫无办法。”莫里说,“将军固执得很。而且他派出的全是他的近卫,我们无权调动。”
“帝国值此危难之时,这些家伙却只会拖后腿。”吴正放下文件,“难道我们就只能眼看着这些家伙在王都生根发芽?这件事再不解决,恐怕陛下就会有所察觉。到时,我们的压力会很大。”
他站了起来,来回踱步。
“急征军不可能是铁桶一块。”他突然停了下来,脸上露出了笑容。
“是的。”莫里点头,“有许多伤兵,并没有像这些人一样为帝国添乱。他们在自己家乡守着本分,是帝国真正值得敬佩的子民。”
大人的智慧,不需要自己补充,但适当的时候,自己也必须发挥一点作用,用极隐含的方式为大人提个醒。
急征军的伤兵并没有全集中在王都,那些没有来的人,也许是这次事件的最好突破口。
吴正再次沉默。他从莫里的话中得到了提示,他要将这提示转化为自己的智慧。
“找到他们。”他说,“他们中应该有许多仍愿意为国效力的人,那么我们便给他们奖励,让他们来瓦解急征军伤兵队伍。高格可以盯死王都内的黑帮,但他看不住急征军内部的自己人。”
“明白了。”莫里躬身应命。
不久之后,王都中有几十骑快马飞奔离城,向着曙光帝国不同的州而去。他们手里握着一份名单,名单上列着一些急征军伤兵的名字和地址。
半个月之后,这些人陆续回来,为主政官大人带回了或好或坏的消息。大人站在主政厅最顶层的窗前,望着此时春雨洗礼下朦胧的街景,脸上露出了一抹笑容。
我为帝国殚精竭虑,你们却不知体会我的难处,只知道在重伤的帝国伤口不断撒盐,那就别怪我冷酷无情。
帝国已经站在崩溃的边缘,此时如果显露出半点软弱,那么等待我们的就是彻底的毁灭。我坐在主政官的位置上,必须为帝国的未来考虑。你们连一点点小小的牺牲都不愿付出,就根本不配被称为帝国的子民。
既然不是帝国的子民,便是帝国的敌人,我对你们行使的一切手段,就都是真正的正义!
这一年春,曙光帝国王都局势越发紧张。
一手造成这一切的主政官大人,问心无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