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根冷声哼了哼,“你没资格叫门师名字!”。
听他这一说,我才想起来伊根也是义耀门弟子,也就是说他是悟涅的徒孙,如此说来,也是有缘。
可听他语气,我原来不解,但转念想了想,义耀门这般大半都是我的杰作,便受了他的气,低头诚恳道了句“对不起……”,确实是我的错,我不否认。
伊根显然没想到我这般轻易服软,眸光怔了怔,带上几分诧异,但依旧不让步,“妖女,我才不会轻信于你。若非你,门师也不会落得这般下场!”
我一怔,听得云里雾里,“你是何意,他……怎么了?”。
原我被囚于天牢的十年里,悟涅并非不愿见我,而是身不由己。
我发疯撞树和醒来之间还有一段故事。
那时悟涅发现我失去踪迹,甩过青袍,一把坐上义耀门大座,连大掌事都俯首称臣。
众弟子原以为门师是为了挽救义耀门才归位,却未料门师上位的第一个命令,便是将门派弟子尽数派出,寻找我的踪迹。
义耀门百废待兴,众弟子听得这命令,心里无不是不满的,也迟迟没有行动。
后来还是大掌事上前,厉声训斥,最后抱手弓腰,表明了对门师的绝对服从,众弟子才不甘地行动起来。
经过近七日搜寻,一弟子终发现我踪迹,接到禀报的悟涅匆匆赶到时,我正上演撞树环节。
他夺步上前,一把将我拥在怀里,方要离去,可这时儒若却叫停了他。后来不知他俩说了些什么,悟涅像是皱了眉,将我瞧了好久,终是叹了口气,狠下心把我交了出去,自己则孤身一声御风离去了。
“那他现在在哪?”,我焦急望着路风。
是的,路风从屋里出来时,我几欲认不出他。十几年过去了,他长高了许多,样子还是清瘦,不过较儿时更状实成熟了些。
当然,他也差点没认出我来,性子也比以前淡漠了些。不知是否知晓青羊的事,他如今见我,已然没了小时候的热情和纯真。
他轻易地同我讲悟涅的事,与其说是配合,不如说是要我赶紧离开。
我知道自己对不起他,轻叹了口气,转手解了伊根的咒,不再难为他,转身就要离开,却听得路风背对着我,头也不回,冷漠道,“小树叶,你要真有良心,就别再坑害义耀门了……”。
坑害?
细细想来,我确实没做过一件对义耀门有力的事。魔盾一事,让众妖聚集,魔人躁动,若非我,义耀门也不会失去了往日的光辉。
掌事门也不会拉下面子,担上责任,一一送新生回家,一次次接受被辱骂甚至殴打。
最后大掌事依旧在悟涅离开的地方,浑浑噩噩,苦苦等待。二掌事和狐小仙也不会因为情感纠纷而相互残杀,最终下落不明。
大师兄桦南一直守在大掌事身边,食不果腹,也不好过。
我沉默不语,转身闪现离开了。
“来人,给我炒一盘无敌辣的酸辣土豆丝!给我下一百个……一千个……一万个辣椒!”,月夜下,我喝得醉醺醺,指着星空一通丫丫胡叫。
手下的小妖也知我性子,没把我的话听入耳,反倒打了个哈欠,继续迷糊打盹。
我不晓得自己如今做的这一切到底对不对,也不晓得这世间到底什么是真理,什么是正义。
我不懂,我曾经保护的东西,于现今的我而言到底有什么意义。或者说,谁愿意舍弃意义,与我真心相待过。
又是十年,日出日落,花开花落,潮起潮落。
我一边命手下小妖重建义耀门,一边把五湖四海所有的地府、龙宫、皇宫都闹了个遍,弄的那群神仙怨声载道,但终是寻不到悟涅一点踪迹,一丝痕迹。
二十几年时间,曾经衰落的妖族已然羽翼渐丰,在十三妖的带领下,队伍愈发势不可挡。单凭他们,已经可以独立去闹一闹那群如坐针毡的神仙了。
而义耀门也逐渐步入正轨,只是他们门槛放低了些,有些生性纯良的小妖也能接纳。
虽然我叮嘱过他们,冤有头,债有主,但我知道十三妖里有几个脾气暴躁,恃强凌弱的没事就去人间欺负弱小。
明面上的事我管得住,暗中的却无从得知。为此,我有时会故意端了架子,对那几个人施了重罚。
万妖王我本就不打算长久当下去,等有天我不在了,还得靠他们十三妖。
十三妖里我最中意的就是紫叩,大事当前,他能沉下心来选择最稳妥的解决方法,但是他心事太重,不知日后是否成为隐患。
后来我想了想,这也是权力发展中的必然吧,就像我如今这般心有余而力不足。
终有一日,在白雪皑皑,漫天飞雪的冰湖边,我发现一老叟在钓鱼。也许是冥冥之中自有安排,我鬼使神差地走了过去,终是上前拜问了几句。
待那人转过头来,我惊觉那张熟悉的脸,竟是书管!
二十几年转瞬即逝,他全然不见岁月的痕迹,见了我也不惊讶,不仅知道我是谁,还知道我是因何事而来。
“书管,难道你也是神吗?”,如今的我已然只有八九岁的模样了,无论什么话,一出口都显得奶声奶气。
但见书管笑着摇了摇头,“我并非神,只是比别人更擅长占算卦象罢了。”。
这技能听起来有几分耳熟,自从神剑魂魄与我融为一体后,我健忘的老毛病忽然消失了,几乎成了过目不忘的本事。
我无奈,果然,有些东西单靠天赋便让人望尘莫及了。
剑魂与我相融,洛藓珠的力量也日渐由我掌控。
“所以,圣女圣女,可男可女?”,我意味深长地看着书管,他也只是意味深长地笑笑,没再做多解释。
“你为何要找他?”,书管拍了拍身侧的位置,我自觉走了过去,蹲下,望着破冰洞里悠悠的鱼漂,淡淡道,“不知道……”,我只知道,我想找到他。
我有无数个不必找他的理由,可偏偏抵不过心中一个单薄的念头。
“不为别的?”
“不为别的。”
书管淡淡笑了笑,“明日还来陪我钓鱼吗?”
我默了默,望向无边雪景,雪飘如絮,落于手心,没一会儿又化了。
寒风凛冽,我冻地缩了脖子,点了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