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我被押去行刑那日,众神把行刑台围个水泄不通,脸上都带着窃喜和不悦,不知情的还以为我要为他们舞一曲乐一乐呢。
我被丢在行刑台里,里头凹陷似瓷碗,上头却悬着一个巨大板锤,摇摇晃晃,保不准随时砸落,将我锤成肉泥。
但听得高台之上,金碧辉煌的一行人中,一人挥袖,空中金光卷开,长篇金字罗列空中,原是我的罪状书。
那人铿锵有力地将我罪状一一念来,每一条在我听来都显得可笑至极,最后他还慷慨激扬的总结,“此孽不除,必定祸害三界,民不聊生。”。
我如同一只挂在铁钩上的烤鸭,无奈一笑,既然他说我祸害三界,如今我这般也是随了他们的愿。
或许改明儿,我就去地府做做客也说不准。
那时,我一边听着他们的满口仁义,一边看着他们衣冠楚楚。他们无一不是端着姿态,居高临下将我敛入眼下,如同一只待宰的羔羊。
本来我已经做好受死的准备了,可就在铁链将我四肢捆住,被横躺着拉扯之际,行刑台底部忽地一顿爆破,生生被炸开一个口子。
我缓缓睁开眼,无感地向那处看去,是一批熟悉的身影,待我瞥见那条深黑色的眼线,才认出那批人是十三妖里的紫叩,花椒和大料,以及其他十妖。
破开口子之物,便是大料随身武器——南瓜长柄大短锤。
“圣女你也真是的,出了那么大的事也不跟咱哥几个说声。”,大料举锤,落到我耳边,很是自来熟,全然忘了当初他这锤子也曾招呼过我。
嘴上叨叨着,他手里也没闲着,对着铁链“哐哐哐”就是一阵倒腾。
另一边,紫叩和花椒却忙活着引大罗神仙的注意,身上背的是我未见过的兵器,如小西瓜,黑不溜秋。
见他们目标明确地往高台上望去,那群神仙聚集处一个个抛去,没一会,但听得轰隆声一声接着一声,我便知道我小瞧他们了。
可天上这群老神仙也不是吃素的,上万年的太平笙歌让他们一时未反应过来。
颜面受损的老神仙纷纷亮出看家本领,很快就将捣乱劫刑场的几人逮住。
这时,高台之上瑞绕珠围的大胡子男人发了话,“将他们一起处死,给那群小妖灭灭威风。”
尽管他们声音不大,却一一传到我耳边,但我不愿意去理会。
登时金属声哗哗,四周出现大大小小的玄铁链,不一会儿,便网住了闹事的十三妖。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我扯出一丝嘲讽,歪头,“说几声可以,但你们不必这般热情,陪我上路的。”。
拼了生命危险来救我的十三妖这一听,不乐意了。
“诶,你个没良心的。”
“你不是取了洛藓珠的力量吗,怎么不使出来,让这群龟孙瞧瞧啊!”
“我就说吧,那玩意儿浪得虚名,真是白费哥几个这条小命。”
“要不是有人说前来救你可以重振妖族力量,我们才不来呢。看来咱们十三妖今日是要殒命于此了……”
我一怔,睁开眼皮,“有人?有人是谁?”
“哇靠,你那么没良心吗,就你常跟着的那个小子啊。”
悟涅?
很久很久,我都没听过这个名字了。
我还道,他为何四百年来都不肯来见我一面,难道是因为我如今这狼狈模样,入不了眼?
可是我问过儒若好几次,他都不肯同我透露悟涅的情况。
紫叩是个聪明人,见我对悟涅的事上心,索性给我放了个饵,“那小子说了,让我们来接你,他在老地方等你。”
当时的我没想那么多,尽管我对自己的存在有太多的弥漫和不确定,但听到悟涅的消息,却让我心中一紧。
我一心以为他说的老地方是金泉,可待我蓄力冲破禁锢,地动山摇的天庭之上,是一班瞠目结舌的老神仙,瞠目结舌地扶着手中兵器。
我不理会身后的哀嚎和破口大骂,手心一转,万千光华乍现,我凝气一固,万千光华转化为利剑,如同瓢泼大雨,纷纷往身后扫去。
但见天庭之上无数天兵天将如同断了腿的蟋蟀,纷纷跌落云层,有些法力高的,稳稳抵挡住了杀气腾腾的利剑。
我转过头,不再理会,钻入云层,消失在他们视野。
轻轻落脚,我停留在曾经万丈高崖之上,脚下瀑布湍流,升腾起团团白雾,我望向曾将金泉所在之地,那里却空无一物。
我不死心,转而又飞到当初出现的茅厕,进进出出无数遍,最终被一妇人破口大骂“占着茅坑不拉屎!”。
忽的,天际乌云密布,风起云涌,草木萧萧,我眯了眼,把额前跳跃的碎发拢到耳后。银光乍现,下一瞬我便到了风轮阁。
若风轮阁真如儒若所说,是由悟涅灵力所聚而成,那风轮阁便和悟涅有断不了的联系。
可就像是命运捉弄,映入眼帘的却是萧瑟的残垣断壁,连曾经的秋千和木马,都支零破碎……
风卷残云、衰草寒烟、颓垣败井,我站在枯黄的草坪上,黑云压境,心里如同压了块巨大的铅石,压得我不能喘息,压得我无路可走。
不久,密密麻麻的天兵天将踏云而来,杀气笼罩了半壁天。
十三妖慌张找到我,躲到我身后,“圣女圣女,救命啊!”,大呼小叫的是花椒。
“可算找到你了,吓死爷爷了。”,大料气喘吁吁,“圣女,我们十三妖救了你一命,你可不能见死不救啊!”。
我心情很低沉,眼神清冷,扫了他一眼,他恐慌地缩了缩脖子,不再说话。
“若你今日救我等一命,我们十三妖日后定尊你为王,誓死效命。”,紫叩上前,认真道。
我当然知道他们野心不止于此,但他的话提醒了我,有权有势的人,才能挺起腰板,做自己。
那一战,我和云端之上的众神打了三天三夜。
腥风血雨,电闪雷鸣,翻江倒海、浊浪排空,颇有当年万妖王只身大战天神的仗势。
我身披红袍,狂风猎猎,立于浪尖上。不远处金甲战袍的儒若悬于崖上。
与他堪堪过了几招,我才知晓他将军之命并非浪得虚名。
见他全力以赴,我也没有犹豫,腾涌周身力量,幻化为剑气,一招招杀气四溢,朝毫不留情他挥去。
最终分决胜负的关键一回合,我明显察觉到他力量不如原先。
刚开始我以为是他精力损耗,无力再战,但后来他一闪而过的犹豫,紧接着抵抗的力量一松,险些跌入海里,我便明白了他的故意为之。
最后找我取魂那次,他便已经知晓剑魂在天牢炙烤中悄然被炼化,已然融入我骨子和四肢百骸,成为我身体的一部分。
剑魂的融合意味着压制洛藓珠的力量消散,洛藓珠真正的力量在我体内,一点点修复创伤,释放能量。
如今的他,除非真的抵挡不过洛藓珠的威力,不然便是他舍不得下手,舍不得杀他亲妹妹……
“伊根,我不会伤你,我只想知道悟涅在哪……”,我收敛了小孩的玩笑神情,肃穆探入他眸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