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大早,我到此处时,却不迟迟不见书管的身影,倒是他的钓鱼工具还放在原位。
我缩着脖子,哈了口白气,刚坐上他的小木凳,才停不久的雪花又悠悠荡荡飘落,似有意为我增添几分凄凉。
我披着雪白锦缎披风,冷得蜷缩了身子,打了个寒颤,起床的朦胧睡意又袭来,我脑袋磕磕绊绊,倒来倒去,终是垂了下去,睡着了。
“那时,我做了个奇怪的梦。梦里,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的湖面上,一老叟在那里钓鱼,我前去围观,却发现鱼竿那段,不仅没有饵,没有勾,还没有线。我莫名想探个究竟,却发现冰洞之内,探出一个大鱼头,眨巴着大眼睛将我瞧着。”
“然后呢?”
“然后,我问它,‘你瞧我作甚啊?’,它却说,‘你管啊,我看的是我自己。’。”
悟涅靠在大石头边,嘴角勾了一抹笑意,“就知道做些稀奇古怪的梦,也没见你梦见小爷。”。
他指尖的晶莹剔透的白蝴蝶不知从哪里飞来的,也许,是被眼前大片黄澄澄的向阳花吸引来的吧。
我撇嘴,身躺在虚空之地,头枕在悟涅结实的大腿,揉来揉去,奶声奶气哼了一声,“我记得老王说你喜欢向阳花,怎么如今你连看都不看一眼!”,枉费我一番精心照料。
“额……”
“有话直说,什么时候小爷你还变得这般吞吞吐吐的了?”,我睥睨。
悟涅挠了挠脑袋,似笑非笑,“小爷那时是在想,这一大片瓜子磕下去,不上火也得渴死吧。我怎么知道会被这么理解……”
“上火?”,我气不打一出来,老娘种了老半天,你居然只想着上火?
“你个小子,有种别跑!”,我随手操起扫把就往他招呼,奈何我短小的腿,不及他青袍之下的腿颀长。
一会儿功夫,他就藏身茫茫花海中,风吹无痕,毫无踪迹。我伤脑筋地拄着扫帚,叉腰,喊了半天也不见他出来,登时难过得赖在地上哇哇大哭。
悟涅最怕我哭,这会儿才慢慢探出脑袋。金光璀璨,将他担心的眉头刻画地愈加深邃。花海中的少年郎,清瘦出尘,调皮的小虎牙格外耀眼。
美人如画,我登时破涕为笑,醒了醒一把鼻涕,伸手便要他抱抱。
“麻麻,悟涅哥哥去了虚空之地,永远都出不来了吗呱?”
青呱笑得和蔼,放下手里发黄的笔记,拉过小青呱肚子上的被子,“这我就不知道了,也许,冥冥之中,自有注定呱。”
“唔……可是麻麻,我还是不懂呱。小魔女越变越小,那悟涅哥哥怎么办呱?”
“不管怎么样,只要心不变,外界的改变便不足为道了呱。”
小青呱似懂非懂,眨巴着圆滚滚的大眼睛,点点头,还是迷迷糊糊睡着了。
青呱拿起笔记本,轻手轻脚离开了,转而跳上另一片硕大的荷叶。手中炭笔转动,不管现实如何,她都打算为他们编写一个美好的结局。
虚渺之地。
“外甥,你为何对我这般好……”,小树叶身如襁褓婴儿,眼眸惺忪,要睡不睡。
简陋屋子前,悟涅看了看怀里的婴孩,躺在摇椅上悠悠晃着,目光落在金黄灿烂的花丛上,有一下没一下地看着近乎永远沉睡的星空。
“小爷心善。”
小树叶微微勾起嘴角,笑了一声,“真是我的……荣幸……”,感到身体的变化,她知道自己命不久矣,顿了顿,望向无边无际的虚空之地,“你,真的,不后悔?”
她知道悟涅选择在虚空之地等她,便是知道她会追随而来,一旦进入此地,便不像当初的她这么幸运,或许,再也见不到真正的阳光,和人间清凉的风,潺潺的溪水和希望。
“后悔没死在你手下?”,悟涅收回目光,转而落入小树叶半阖的大眼睛。
回想起小树叶撞树那日,他不知自己为何慌了心神,怀里她着奇怪的服装,和她不爱盘起的散发,却丝毫不违和。
一路走来,他本以为自己早已凉透了心,自己只想解决那无可奈何的祈求,却没想到随手捞起来的女人,却一步一步融解了他心门上的坚不可摧的铠甲。
他不知他对小树叶是单纯的信赖还是什么,他理不清楚,也不想理,他只想做自己想做的事。
仅此而已。
“上神,你想救她还是害她?”,若愠冷冷瞧着他的一举一动,并未出手阻挠,他知晓悟涅定然清楚自己的意思。
悟涅怔了怔,尽管眸光里映出对方的影子,却又似全然不把他放在眼里,“小爷还从未怕过谁。”。
若愠转轻轻笑了笑,恭敬行了个礼,“难道上神忘了万妖王了?”。
若愠很清楚对方的致命点,一声声上神后,是一针见血。
“小爷的事,还轮不到你个小屁孩来多管闲事。”,悟涅扫了谷内一眼,随即猜测到发生什么事,但他顾及不了多少,
那日他遣散众弟子御剑外出后,书管不紧不慢走了进来,一点也不忌惮他。
书管跟他说,小树叶的魔化并非偶然,而是体内怨念剑魂作怪。
不仅如此,他笑了笑,继续说道,“剑魂是她的劫,而她,是你的劫。”
悟涅才不理会书管说的什么劫,但他知道书管有两把刷子。
他记得曾经他们被囚在树囚里,小树叶漫不经心问过他“可曾听过远古之上,有一把会说话的神剑”,那是他不以为然,如今这般看来,小树叶却有事情一直瞒着他。
他皱了皱眉,默了默,忽的周身气息腾起,下一瞬一只巨大锐利的爪子将书管捏住,“既然你这么厉害,那今日不把解决办法留下,小爷便让你留下。”,他在威胁他。
“该留下的自然会留下。”,书管笑得惬意,似完全感受不要悟涅的杀气,“上神可知虚渺之地?”,说到这,他顿了顿,欣赏着悟涅脸上的表情变化,“看来上神知道此地。上古起,虚渺之地便存在了。六界众人,从未有人敢侵占此地,除了它的神圣之外,还有它的神秘。那个地方如同其名,虚空渺茫,进去的人,终有一日会忘了自己是谁。”
那日,书管给他的最后意见是:拥有毁世能力的人,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人心,是仇恨,是嫉妒,是贪婪。而虚渺之地之所以神秘,便是因为它可以剥离这些人世间的丑恶情绪。
“上神难道不奇怪,为何当初你寻遍三界,都寻不到万妖王的魂魄?”,若愠的话将悟涅拉回现实,也让他皱了眉头,真正看向他。
“别跟小爷废话!”
若愠淡漠上前一步,伸出手,是不愧于天将之职的迅猛气势,“把她交与我,我可留她一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