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二话不说,紧张兮兮地便直接把我捡到这个奇怪的地方。
我坐在门槛边,抬头将这里打量了遍,寻常但有些特别的木屋,路上是一个个普通农家人模样的妇孺,身上挂满彩色造型奇特的装饰物,说说笑笑,忽的又载歌载舞,好不热闹。
“你怎么那么不小心,受了那么重的伤,还在外头乱晃。”,这时,把我捡来的男人端着一碗药递给我,院子边穿着彩色大珠子链的女人附和,“是啊是啊,看你年纪轻轻,怕是不知道如今外头动荡的很。长老说魔盾现世,咱们魔族很快就会有翻天覆地的变化了。”。
天!他们居然是魔人……
原来魔人藏身在这种地方,可……看起来和普通人无异,我不住打量周围的一切。
“哎,咱们好不容易找到这个世外桃源,也不知这般大搞,我们得搬去哪,屋子还得重建,田埂还得重垒。”,男人叹息,边催我赶紧把药喝了。
我看着碗里透明黏液里蠕动的七彩虫子,有手指般粗大,登时胃口全无,“阿叔,里头有条虫子……”,我提醒男人,可在他眼里,我却是大惊小怪地耍小孩子脾气,“你就莫要挑食了,这药虫可灵验了,普通的伤都能治个七七八八。赶紧嚼了它,晚些时候我去让你家人把你带走。对了,你哪个山谷的?”。
我支支吾吾,不知道该怎么说,没想到我的困窘在他们看来,却是小孩子家家犯了错,离家出走,被妖人袭击了。不过也是,如今的我外貌面容,顶多二十五六。
女人和男人来了默契,就小孩子离家出走的事,给我讲了许多大道理,还说魔人不讨喜,更是处处受排挤,受欺负,我虚心受教,连连点头做后悔状。
好一会,女人上来瞧见地方原封不动的药碗,啧了声,忙上来一手从黏液里搅动,掐住路乱扭的虫子,一手往我脑门一拍,我吃疼地“啊”了一声。
她趁机捏住我鼻子,把虫子丢进我嘴里,然后按住我下巴,一合……一气呵成。
冰凉的腥臭脓汁在我嘴里蔓延开来,我还能感受到虫子因为痛苦,细小的足剧烈拨动,在我舌尖爬来爬去。
女人瞧我脸皱成一团,几乎快哭的模样,见怪不怪地往我背上猛的一拍,一声闷响,虫子生生顺着我喉咙滑了下去。
“咱们魔人不多了,前些时日,一批妖族的人险些掠走些魔人,你啊,小姑娘家家也得小心点。也不知这种相依为命的日子还能维持多久。”
我反胃地咳了半晌,咳出一口黏糊糊的痰,登时脊梁骨打起冷颤,恶心的我往院子一啐,才问道,“阿姐,咳咳,为何三界之大,偏偏容不下魔人啊……咱们到底做错了什么?”。
想起锁妖塔外被儒若处死的魔人,明明平无辜被十三妖抓了去,却要遭受这般酷刑。
“咱们能做错什么,都是些权势相争,苦的都是我们些百姓。孩子,你也别太固执。有些命定的事,说多了也无济于事。”女人忽的瞥见赤脚跑回家的小姑娘,笑得母爱泛滥,“双喜,瞧你这模样,也不知羞羞,你看你这孩子,鞋子可是又跑丢了?”。
那是女人家的小姑娘,早些时候跑出去和小伙伴玩耍了,方才载歌载舞的人群里,就有她一份。
双喜小喘着气,嗯了一声,黝黑的皮肤上面,黝黑水灵如葡萄般的眼珠子将我瞧着。她一点也不怕生地靠近我,看了看我面前的空碗,又看了看我,舒尔咧嘴笑道,“姐姐你哪里来的呀,我从未见过你的?你生病了吗?生病了就得吃药,吃了药才能好哦。”。
男人和女人都被她给逗笑了,我也只能呵呵陪着笑,也不知该怎么回答,于是乎我干脆转移话题,“妹妹你玩了半天了,不累吗?”。
“不累。”,她转而扑入男人怀里,坐在男人腿上,兴奋地和她爹娘道松树下的嫂嫂今日请他们吃好吃的芋头饼,还有他和小伙伴拌了嘴,惹对方生气,诸如此类和普通人家无异的内容。
渐渐的入了夜,吃了药虫后,我明显感觉身体的痛觉舒缓许多,小憩一会儿醒来后,屋里漆黑一片,悄无声息,空荡荡地让我心里很不安。
待我蹑手蹑脚起身,扶着墙走出院外,才发现外头热闹十分,一点儿也不比人间的夜晚的寂静,是与白天不同的迥异。
我远远地坐在田间的石阶上,看着漆黑夜里,菜地里散发荧光的蔬菜,树上蓝白色荧光的花朵,田间隐秘处栖息的红色荧光蝴蝶,合着翅膀陷入梦想,一切梦幻而又美好。
巨大的峡谷里,篝火边载歌载舞的人,拢共不过十几人,偏偏就是这群被外界围剿的人,还有心情在这里欢歌起舞,享受生活。
我开始不懂了,其实大家不管是什么身份,明明有相似的生活,有善有恶,有喜有悲,有儿有女,怎么就刚好是这群乐观的人被困在三界的耻辱柱上,赶尽杀绝。
在那待了一段时日,我逐渐被大家热情和友善感染,虽不能说大家生活习惯和外头人一模一样,但淳朴和善意是相通的。
可不知为何,看着大家开心的模样,我却觉得身边空落落的。
“快乐时候的分享会让快乐加倍”,这句话还是我拖着悟涅去玩秋千的说辞。
想着想着,我蓦地嘴角带笑,那一瞬我却心中一紧,被自己吓了一跳。
后来听得他们说,屠魔纪后,逃走的魔人陆续走散,有些躲藏在深山峡谷里,有些躲在陡峭的岩石洞中,有些甚至跑到别人墓道里偷生。如今怕是世上存活的魔人,已不足百人了。
相比之下,他们几家就比较幸运,找到这个远离尘硝的世外桃源,冬暖夏凉,绚丽宁静。
约莫嚼了几十条药虫,我感到体内疼痛舒缓了大半,舒服多了。
虽然我很喜欢和大家相处的日子,也许是因为体内留着相同的血脉,我们之间没有隔阂,大家抱着能开心是一天的念头,开开心心地生活。
可我始终记得体内神剑的存在,在我能正常行走后,费了半天功夫,终于说服男人和女人。
面对男人的热情,我连连挥手让他们不用相送,小姑娘却跑过来勾住我的手,“爹爹,那我去送姐姐吧,出口的路我熟。”。
“不行,这世道不安全,可不能让你一小孩去。”,洗菜的女人擦了擦脏手,带上几分担忧。
“娘亲放心吧,久久他爹今日还在出口修缮呢,而且久久该得给他爹送午餐,搞不好我能遇到,和他一起回来呢。”
女人听罢,想了想,还是同意了,“行吧,那早去早回,可别乱跑出去了。”,女人叮嘱完,转而笑着跟我说,“丫头,我家丫头你可得盯紧点,别让她跑出去。还有哦,你那么大,也该懂事了,咱们同伴越来越少,日后不知还有没机会相聚,以后你对家里人多上点心,昂,听婶婶的。”。
我一个无父无母的魔女,活了上万年,第一次体会到亲情的温热,不免伤感地点点头,不知道也不再说什么。
也就双喜年纪小,整日把笑容挂脸上,丝毫不担心未来的躁动。
一路上她嘻嘻哈哈,奔奔跳跳。一会儿讲着在外头发现的小蘑菇,一会儿和其他辛勤的魔人热情打招呼,一会儿将在水池里发现的小龙虾,一会儿跳过一个水坑,一会儿又踩上大石块踢踏跳舞。
我自然是被她这种无拘无束,天真活泼的行为给愉悦了心情,如同丛林边的盛开的不知名野花,舒爽万分,“姐姐,这花可好看了,送你。”。
我笑得灿烂,接过花,一朵别她辫子上,一朵让她别在我脑袋上。
我们就这般小手勾大手,我和她笑着笑着,忽然一阵眩晕,手中鲜花被吹散,眼前一片纷飞雪花,我原本不以为意,可之后我眼前却一瞬一瞬,闪过红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