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得可以游泳的鱼尾纹、微微肿胀的眼袋和凹陷的眼窝,稀疏的眉毛,坑坑洼洼的疤痕,居然……都消失了!
我左瞧右瞧,像摸着一张其他姑娘的脸般陌生。
难怪傍晚洗头搓脸的水黑得赛墨水。
不过,就算皮囊变稚嫩了,皮囊内的住着的,还是一个被岁月沧桑了心尖的老太婆啦。这人面兽心、衣冠禽兽的人多了去了,我顶着这张脸,多半也是浪费。
很快,看淡风云的我很坦然地接受了这张崭新的皮囊。
只不过,瞧着瞧着,我却觉得在哪里见过这张脸皮,和小树叶相似,却又不完全像。
我翘起腿,踩在椅子上,使自己更舒服点。
眉眼精致了,嘴唇红润了,皮肤嘛……好像滑嫩白皙许多。身材嘛,仔细摸一摸,捏一捏,我胸膛前原本下垂的两坨肉,唔……居然顽强地爬上来了?!
我忍不住伸出拇指,对我自己表示佩服!
就是这……我覆上肚子,这个月的葵水也尽了,我平日也极少便秘,怎得小腹还是隆起的?
“土豆,你说我这个样子会不会很奇怪?”,我望着镜子里,头发半湿不干,粉而不腻的自己,捏了个兰花指,转头造作地问赖在床榻上,撑头侧卧的土豆。
我记得他原本不是这个表情,怎得转头就摆出一张臭脸。见我转而问他,他红肿着一张嘴,气呼呼别过头去。
哎,又开始耍小性子咯。
“小气鬼!我不是给你喂了一盘土豆丝了吗?是不够吃,还是不满意鸡肉吃的少啊?”,我走到床上,把他推进去,给自己腾出个地方,躺下,撑起二郎腿,“别说,你那旧主当初可就是吃上了我炒的土豆丝,欲罢不能呢,不过,那时候你在哪里呀,怎么也没见着你的?”
我自然不指望他回答,我瞥了一眼,他似乎还不想理我。没办法,我只能伸出魔掌。
如同一只任人摆布的小布偶,土豆被我抓了过来,放在胸上。
像是烫屁股,他神色慌张,刚坐下就想溜,可小猪蹄刚按下去,又立即收回来,肤色微红,手脚无处安放。
我稳稳钳住他,将他两只小猪蹄,合在一起,又分开,如同往常,作耍拳样,“哎呀,你也别生气了,我这不是有吃一口吃的就分你一口嘛。别忘了,咱们如今无依无靠,只能仰仗彼此了。”
只要不动真格,土豆就跟个糯米丸子一样,任人揉搓,蛮可爱的。
不顾他的反抗,我伸出魔掌就往他咯吱窝挠,惹得他顾不上摆脸色,涨红了脸哈哈大笑。
“嘻嘻嘻嘻,成天板着个脸作甚,开心的时候就要笑,你看,你笑起来肉乎乎的,多招人喜欢,哈哈哈哈……“
”还有……”,我缓缓收起笑,停下手里的动作,伸直双臂,钳住他咯吱窝,将他举起来,“谢谢这两日大爷您的照顾。”,我很真诚地看着它笑得涨红的脸蛋,探入他清澈的眼眸。
从他逐渐平静诧异的眼珠子里,我看见陌生的自己,陌生的五官。
尽管嘴上没说,但是我知道,在我手脚冰凉蚀骨的时候,是土豆拖来了暖和的被裘,小小的身子钻入我怀里,为我带来宝贵的温热后,因为受寒而微微颤抖的身子。
有时候,我甚至异想天开地怀疑,他眼里住着一个人,一个活生生,有脾气,有傲骨,偶尔也会狼狈的人。
“你可别嘚瑟,我虽然不怎么会表达感情,但是该道谢的话,我也不会吝啬的。诶,你这猪头,笑什么!”,我分明瞧见土豆嘴角一闪而过的笑意,唔,我难得那么认真道谢,该不会被嘲笑了吧……
而且还是被一头猪……?
土豆舒尔转而看向别处,刻意抿嘴忍着,笑意更意味深长了,“我劝你别这种表情哦,活脱脱悟涅小子的同胞弟弟似的,简直一模一样!怪惹人厌的!”
想起梧涅,我话说得十分嫌弃,可没想到,我气一上头,手却泄了劲,像是从我愤怒的鼻腔喷出泄漏。
下一瞬,在我脸正上方,一只胡乱舞动着四肢,宛若陨石,逐渐放大的猪脸,恐惧扭曲着砸向我!
一切发生电光火石之间,我才咽了一口唾沫的时间,那张软弱的脸便与我来了个零距离且沉重的接触。
唇畔处的蓦地贴上一股湿热的柔软,继而是一块坚硬的东西,猛地磕破我牙龈,一股血腥味从舌尖蔓延开来,我瞪大了眼,吃痛闷哼一声,还未意识到该做何反应。
而土豆像失了魂,呆愣成一块猪石头,撅着屁股,抱着我的脸,一动不动。
舔了舔破裂的牙龈处,我皱了眉头,头用力一侧,土豆就像一颗死球,漫无目的滚落一边。
土豆刚离开我可怜的嘴,下一刻我立即捂住嘴唇,细细舔舔,嘴唇处也弥漫着血腥味,也被划破了个口子!
可怜我抿了好久,才止住血。缓过神来,我更是一股气冲上脑子,我撑起上身,就要拿土豆问罪:“这样我这两天要怎么吃土豆丝……”。
被砸也就算了,破皮就不好玩了,但凡伤口沾上刺激的辣椒和醋,那痛的可是十倍百倍地放大啊,这样我可得戒口好一阵子了!
唔,不开心!
等等,猪咧?
我翻了翻,不在床上,不在被窝里,不在床底……
难不成,那厮畏罪潜逃了?
找来找去,最后我还是在桌子底下找到他的。
但见土豆自闭地蜷成一个肉球,缩在角落。粉嫩的猪皮此时红艳欲滴,就差赶上快落地的大红苹果。
看到他这样子,我话说一半便说不下去,软了心,“诶,你……算了算了,我不怪你就是了……”。
我喂的土豆丝辣肿了他嘴皮子,他不小心磕破我牙龈,就当做扯平吧。
“小祖宗,你出来吧……”,蹲在地上哀求了好一会,土豆就是一动不动。
春初深夜,风依旧寒凉。
我赤脚踩着的地上越发冰冷,我寻思着土豆是怕我责备他,不肯出来。于是索性伸手捡起这颗僵硬发烫的肉球,带回暖和的床榻上,盖上被子。
“你别酱啊,我都说了我不怪你了。要不……我给你唱首摇篮曲吧……喂,你好歹给点反应啊……喂,你再不说话,我就烫开水啦?”,越说越不安分,我习惯性,悄咪咪地伸出冰冷的手掌,像哄小孩一样,轻轻拍着他圆背,借机再向他偷点温度。
不由分说,我脑子一闪,直接拉了一曲出来。
“土豆土豆找朋友,见到小叶勾勾手。勾勾手,勾勾手,小叶跟着土豆走。找朋友,伸出手,勾勾手。大家成了好朋友……”,
唔,我是不是念错了,这好像不是摇篮曲……
算了,不管,能催眠就成!
第二日,朝阳之下,明亮的绿光照得我通体发绿。
我安逸躺在茂密的草丛里,看悠悠荡荡,居无定所的薄云,心疼舔了舔伤口。手边是一个时辰前拔下的一株小杂草。
今日的我,难得早起。难得有负责任的想法,我背上篓字,准备去要些朝阳花的种子和果腹的粮食。
没走几级阶梯,便瞧见下方气喘吁吁跑上来三名弟子,我寻思着他们是在负重晨练,便没理会他们。
结果经过我身侧时,他们围成一个盾,堵在我前头,把我逼了回来,我微怒,叉腰:“你们成心找茬的是不?”
“等等……”,忽的一个弟子正眼打量我,问他其他弟子,“是她吗?传说中的养猪婆?”
其他弟子听着,也才正视我。他们的眼神从嫌弃,诧异,困惑再到放光,不到短短几秒便暴露了他们的心理变化。
舒尔当我透明似的,他们走远一步,开始议论纷纷。
“嘶……不像啊……带着猪仔的那个不是个丑婆娘吗,诶,你那时不是在场吗,是不是她?”
“啊?不……不知啊,当时离得远,没看清,就记着这身衣服。”
“会不会认错了,人家就是一大姑娘,还挺标志的……嘿嘿”,他们说着,时不时投来让我不自在的目光。
“是呀是呀,肯定是认错了!”,三人满意点点头。
议论结束后,其中一名肥头大耳的弟子改了脸色,顶着油腻腻的笑脸,语气温柔地提醒我,“对不住啊,姑娘,我们认错人了。还有啊,此处不甚安全,你最好别在此就停留啦。嘿嘿,我们此番就送点东西上来,随后你随我们离开吧,我们还能保护你哈。”
“是啊是啊,上次逃出来的妖怪,可是被我打得求饶呢!”
“得了吧你,你不尿裤子逃跑就算不错了!”,一名弟子拆台。
我淡淡一笑,十分客气地制止他们。
“别,你们没认错。我就是你们说的养猪婆,找我何事?”,我抱手,话语里尽是不耐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