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方才有施粥怎么不去排队?”苏岚想了想走过去,撩起裙摆在那人边上蹲下来,“我这儿还有个白面馒头,快吃了吧。”
那人看她一眼,又看了白面馒头一眼,然后嫌弃地摆摆手,转过头去继续盯着远处金光闪闪的匾额,喃喃自语:“好饿啊,我想吃肉火烧,盘丝饼,红烧兔头,光棍鸡……”
苏岚嘴角抽了抽,如今郓州大旱民不聊生,这大街上坐着哪个不是有一口粥喝就满足,这位大小姐倒好,居然想吃凌峰楼。要知道,就算是平常时日,凌峰楼也不是人人都能进,人人都吃得起的。
若是平常她定是转身就走,可不知为何,这姑娘叮叮当当的敲碗声和嘴里絮絮叨叨的菜名居然丝毫不惹人反厌。再看她没一点大家闺秀或是小家碧玉样子的粗犷坐姿,实在不像是哪个养在闺中的女子。
苏岚生了好奇心,听她喊饿,拿着馒头在她眼前晃了晃:“小姑娘,我叫苏岚,是乐安县令温明殊的夫人。你叫什么名字?”
被问到名字,乌黑黑的手伸起来,一把夺了她手上白净净的馒头,大口咬进嘴里:“夫人你叫苏岚啊,那咱们还挺有缘的,我叫叶澜英。”
看那百面馒头三口两口被啃完,想到须臾前这人嫌弃的目光,苏岚笑:“是啊,咱们名字里都有个‘岚’音,挺有缘的。”
“既然咱们这么有缘能于如此浩荡江湖狭路相逢……”得了回应,那姑娘立马扭头向她,目光直直冒着星火。
还以为她要说什么激动人心的话,结果开口就是一句:“不如,你请我吃一顿凌峰楼吧。”
开口闭口离不开凌峰楼,苏岚猛地被口水呛到,好一会儿才忍住了没去给她的脑袋个爆栗子。
“如今郓州大旱,我看你也是好多顿饥不果腹了,怎么偏偏就执着于那凌峰楼?”
“夫人有所不知啊。”
那姑娘闻言,突然掩面小声抽泣起来。苏岚盯着她眼窝旁黑熏熏的手指猛瞧,居然真看到有湿漉漉液体沁出,将指腹上的灰尘化开,露出了粉嫩嫩的皮肤。
这姑娘说哭就哭,还挺像那么回事:“你别看我健健康康的,算命的说了,我已经只剩下两年的阳寿,注定活不过二十岁的。”
她呜呜地哭着,哭声凄厉,听得人莫名心头一软。周围的乞丐见了,不由地投来鄙夷的目光,而后纷纷起身离远了点。
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那么不要脸的。
“夫人,我此生最大的愿望就是尝尝这世上最美味的食物,将来去了天上地下,也好有个资本和人吹嘘啊。”她抹了把眼泪,哽咽道,“求求你夫人,看在我这么可怜的份上,请我吃一顿凌峰楼吧。”
苏岚哽了又哽,见周围一个个虽是远离了,却依旧紧盯不放的目光,无奈地笑笑:“演技不错,但时机不对啊小姑娘。”
她从怀里掏出一块丝绢递给那姑娘擦眼泪:“若是周围没人我倒没准就真带你去了,但你看附近那么多双眼睛盯着,我若就这么带你进去了,届时看见的人每个都那么来跟我哭一哭闹一闹,难不成我还带所有人进一遍凌峰楼不成?”
乐安虽是富县,但如今闹着旱灾,她自家的生活也拮据得很,哪里有钱带那么多人搓一顿凌峰楼啊。
听她这么一说,那姑娘当即就不哭了,一边擦泪,一边看着自己湿漉漉的手,忍不住上去舔了舔:“也是哦,唉,早知道就不白流那么多眼泪了,早上好不容易喝上的水全流光了。”
苏岚“噗嗤”一笑,见她不接娟子,反而三下五除二舔干了泪水,珍惜的模样像是在舔什么极品的琼枝甘露,一时居然没觉得她脏。而那流过泪的眸子,带着空濛的雾气,似雨后的轻波微澜的湖面,宁静、澄澈,不由地心下一动。
“我去找人给你拿点水来。”她起身欲走,刚踏出一步又忍不住回身望了一眼,笑,“若你我真有缘分,下一次见面,我定带你去吃凌峰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