筑王抚须淡笑,但忽又胸闷咳嗽几声。衰老的脸上病态甚浓,叫东方戟心生担忧。
“父王身体不适,还是回宫歇息吧。”
“无妨,寡人老了,有病有痛是自然的。只是自从太子擅杀岩国质子被废,你的几个兄弟便都忙着争夺储君之位,中宫一直动荡不安。
寡人大限将近,已无力处置。今日召你单独会面,也是因为王储之事。你非长子,又素来无心理会朝局,但寡人知道你堪当大任。
此事你处理好了,也算是给众王公重臣一个交代。如此一来,寡人才可放心地将这筑国的万里河山,托付于你手中。”
东方戟眉峰微扬:“父王…!儿臣无能,怎堪当天下大任?王兄王弟皆是人中龙凤,父王何以…”
筑王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寡人子多,但大多昏庸无能。寡人这几年来着心留意过你和你四哥子筠,你们都聪慧机敏。
不过,成大事者不显喜怒,沉稳内敛为重。子筠过于浮躁,尚需琢磨方可成器。但是寡人恐怕已无那番力气,慢慢磨练他了。”
听到这儿,东方戟心里顿觉五味杂陈。但父亲既已委以重任,他自然明白此番使命的重要性。
他垂首作揖道:“儿臣明白了,请父王放心!”
筑王这才满意地摆了摆手,示意东方戟退下了。
罄国到启国的路上不乏车马驿站,也可看见来往的商队信使。一路林木稀疏,山峦起伏,依山傍水的村落中时而可闻浣纱女悠扬的歌声。
虽风景如画,路上行人却也无心欣赏。
尉起之裹紧披风瑟缩道:“这天真是越来越冷了。早知道就应该带上冬衣的,我听说启国地势高远,有些地方终年都飘雪呢。”
“再往北更冷呢,谁让你只带薄衣。”
尉盈筝无奈道,将自己的绒披解了下来给弟弟披上。
“三位的馄饨,请慢用!”驿站的小二吆喝着,将漆碗放在桌上。
赶了几天的路,三人早已是饥寒交迫。尉起之大口将馄饨放进嘴里,咀嚼时却觉这面皮和馅儿里都是细细的沙。
他立马将馄饨吐了出来:“这是什么馄饨啊,这么难吃!”
一旁正在擀面的汉子瞥了三人一眼,哼道:“这驿站吃食本就粗糙。我看三位衣着富贵,怕是什么有钱人家跑出来的千金和公子吧?要是吃不得这些粗糙之物,还是赶紧回家去吧。”
尉起之气得憋红了脸,起身就欲反驳,但是尉盈筝却又一把将他按了下去。
“敢问店家,从这儿到启国还有多远?”
“少说也还有四五百里吧,就是快马加鞭也还得两三天。”店家汉子说着,又打量了尉盈筝一眼。“三位莫非是头一回出远门?”
“正是。我们是从罄国来,前去探亲。”尉盈筝不假思索道。
汉子点点头,哦了一声便不说话了。尉盈筝便也勉为其难地将馄饨塞进嘴里,总得要填饱肚子才行。
羲和本安静地吃着东西,只是周遭忽似投射来数道目光。他虽看不见,但似有若无的恶意却叫他警觉起来。
他侧耳细听,风声簌簌。周围旅人不多,驿站中来往的大多是看守驿站的店家人。有轮毂声碾压地面落叶的声音,声音沉闷可见货物十分沉重。
脚步杂乱无章,定是一支近百人的商队。但驿站中的客侍却无一人上前劝他们留步歇脚。
羲和眉心一紧,对尉盈筝做了个“快走”的手势,便立马起身拉起尉起之。
尉起之茫然道:“怎么了?”
话音刚落,就见那店家汉子一把拿起案台上的杀猪刀。
“抓住他们!”
三人拔腿就跑。但还未跑出驿站的马道,这驿站中的其他客侍就迎面包围上来。羲和拔剑迎了上去,轻而易举便将几个客侍击杀。
尉盈筝护着尉起之挡开几人的刀刃,快步奔向驿站外。
“羲和,这边!”
那些匪徒自然不可能是羲和的对手。只是蜂拥而上占尽人数优势。那支商队的剑客见驿站客侍明着打劫过路旅人,竟也站在一旁不闻不问。
羲和无心恋战,遂朝尉盈筝追去。只是未跑出几步,就听见前方似是有马蹄声滚滚而来。
他急忙“啊啊”地唤了两声,示意尉盈筝二人朝山里跑。
此时驿站马道外忽见一队人马迅速靠近。领头在前的男子身着皮甲,衣领上绣着瀚国的国纹猎鹰。
他身后的兵卒们举着长刀,如野狼一般嚎叫着。一众三十余人,朝着这驿站冲来。
“是瀚国人,这些强盗又来了!”
原本追着三人而来的店家汉子等人,一看到这伙瀚国人,顿时吓破了胆,掉头就跑。护送着商队的剑客们一见此阵仗,才纷纷拔出剑来。
尉盈筝惊得浑身一颤,赶紧拉着尉起之朝山里跑去。领头在前的瀚国人对几个手下挥了挥手,那几人便朝尉盈筝两人追了上去。
羲和急得手心冒汗,迎着那伙人便冲了上去。那些剑客亦是叫喊着,与这伙瀚国人挥戈相向。只见眼前双方兵刃相撞,血肉撕裂之声不绝于耳。
商队众人身上都绣着罄国的国纹青龙。个个都是身手不凡之士,且人数是这伙瀚国人的一倍之多。尉盈筝相信瀚国人定不会是这些人的对手。
但是她回头望去,却见那些瀚国人手起刀落就如砍瓜切菜一般,将这些剑客轻松杀败。他们骑在马背上,就如同与马匹合为了一体。
一时只见血光飞溅,那些罄国剑士纷纷倒地身亡。尉盈筝惊得目瞪口呆,再看身后几个瀚国人骑马追了上来,就更是惊惶不安。
羲和被围在一众瀚国人中,手中长剑滴着鲜血。身后一士兵挥刀砍向他,他却好似背后长了眼睛一般,猛地转身将那人的手臂一剑斩断。
那人痛苦地嚎叫起来,手臂血流如注。叫这伙瀚国人心底发凉。
羲和暴怒焦躁,根本无心与这些人交手。一心只想追上尉盈筝他们,保护他们的安全。
领头的瀚国人见他凶猛彪悍,一时也不敢轻举妄动。转念一想,他们只是要抢劫财物,犯不着跟一个瞎子多浪费时间。
“不管他了,把这些货物全部带回部落,马匹也带回去,快点!”
围在羲和身边的人这才散开来。羲和立刻飞奔出去,蹲下身摸索着地面留下的脚印,朝着尉盈筝他们逃走的方向追了上去。
山间野草丛生,枯木横陈。根本找不到什么可以躲避的地方。尉盈筝拉着弟弟飞奔着,但是双腿怎跑得过马蹄。
不多时,那几个瀚国人便追了上来,将两人围住。
“姐姐…”尉起之恐惧地攥住尉盈筝的衣袖。
一个相貌丑陋的瀚人打量了尉盈筝一眼:“都说罄国的女人像野马一样桀骜难驯,今日一见果然如此啊。”
“那可不,比我家那个婆娘好看多了。怎么样,小姑娘,你要是从了爷几个,我们就放了你跟你弟弟。”
尉盈筝咬了咬牙,拔出剑来:“你们可知我们是什么人?要真敢动我们一根毫毛,便是与整个罄国为敌!”
那丑男哈哈大笑:“管你是什么人!在这世道,你活着就是个无名之辈,死了更没人知道你是谁!少拿你们罄国来作威风。
你们罄国人不都号称人人善武,兵强马壮嘛?可在我们瀚国人眼里,你们就是一群行走的草包!”
这话落在尉盈筝的耳中,好似在油锅里点了一把火!
她愤然挥剑,斩断这人的马腿。马匹哀鸣一声轰然倒下,惊得另外几匹马慌张踏蹄。尉盈筝趁机拽着尉起之朝前方一处山坡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