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念东进了屋子,克己受礼,丝毫不左顾右盼,直在厅中小圆桌旁一撩后摆坐了下来,正背对着洞开的房门。
蔡清瑜走过去在刘念东对面坐下,伸手添了杯水,以中指节相抵,将杯子推了过去,开口说道:“水已凉透,泡不得茶,只能委屈您了。”
刘念东抬手谢过,双手端过茶杯,轻啜一口,方才应道:“不妨事的。刘某本是恶客,当不起小娘子奉茶。”
呵,这老魔头倒是坦荡,坏得明明白白!
“老先生有何等要事寻我舅舅,何不直接上门拜访?”清瑜浑劲儿上来了,见这老BOSS人模狗样儿还挺好交流的样子,开始试探性地作作小死。
“唉!”刘念东摇了摇头,轻叹一声。“些许俗不可耐的腌臜事儿,小娘子这般的人儿,不值得污了耳目。”
清瑜轻轻一笑:“老先生若不见外,唤声姑娘小姐便是了,娘子不娘子的,倒显得我拿乔。”轻轻一顿,接着道。“既是大人物的事,晚辈本就听不懂的。只是……为何如此?”
刘念东呵呵一笑,已是改了称呼:“姑娘可知令舅公身居何位?我等草莽之辈,不出此下策,实在难与铁大人说上一句话呐!”
这话就显然是不尽不实,想欺负清瑜年幼无知了——这不废话嘛,我家舅舅是六扇门儿的老总,江湖官面儿上的头头,你个搅风搅雨的不良社团头目,自然是见天儿躲着走喽。若无我蔡清瑜为质,哼!铁平之才不会跟你废话呢,想必是见面便要拿下了!
不过——舅舅身居何位,是何品轶,她还真不清楚!从前只当他是六扇门的老大,玩家们有喊他“铁总”的,有喊他“铁局”的,反正是个高级长官。但六扇门儿本来也就是个概念,你要问铁意到底是个几品的官儿,清瑜可就抓了瞎了。
蔡清瑜没接话,刘念东状似感慨地自顾自说了下去:“就在这衡阳城,承明九年五月,铁大人时任大理寺丞,经数月查访之后,上了一道折子,生生扳倒了治衡、涪、岳、潭、郴、邵、永、道八州军事的衡州防御使!啧啧啧,想他蒋德怀也是堂堂从三品的云麾将军,在这湖南作威作福十好几年,怎么也没想到竟叫一个小小的大理寺丞,从六品上,一道折子就全家判徙三千里。位卑权重,莫过于此!”
大理寺丞?这官也太小了点儿吧!蔡清瑜心里一阵嘀咕。虽然她不懂大梁官制,但这官儿听起来就不厉害啊。咱铁家的牌面,出入皇宫的人物,威震江湖的“公安部长”,好歹得个二、三品的衔儿才配得上呐!
“所以啊!”刘念东偏头瞧向西面是窗口。“铁大人,刘某想见您一面,真真是要费好大的劲儿!”
清瑜闻言一震,收了胡思乱想,把满含惊喜的眼珠子朝西边儿一转——只见云雷一道,自天外起,劈入窗来!顿时虚室生电,满目白光,竟是立时便失了视觉!
——是“落星刺!”
她立马反应过来,飞快紧闭了双眼,抬起左脚后跟把屁股下的圆凳磕飞,一个矮身滚进了桌子底下!动作虽然狼狈了些,可也称得上是行云流水!
她方才在桌下半蹲着稳住身形,便听到“叮——”得一声响,清脆悠长,萦绕不觉。而后是“砰”得拳脚相碰,间或有人闷哼出声!清瑜心知上头是交上手了,自己得赶快远离,听起来,那吃亏的可不是刘念东!
不料才把刚刚被晃白的眼睛强撑开一条缝,便见面前直冲来一道模糊的黑影。清瑜还看不太清,情急之下不容细想,视网膜上荧光流转,在虚空中生出一些箭头指示,战斗辅助已然开启!
她右腿蹬地,双手前伸,五指微屈,似爪似掌,抓摄而去!一相触碰,清瑜只感觉手上一震,自己双臂上的力量竟是一触即溃!
“艹,力量碾压了!”清瑜被撞得身体僵直,向后倾倒。
来人前冲之势不减,张开臂膀把她包进怀里,就势在地上一滚便到了屋东头,反手把清瑜丢进了床里,又立刻站起身来,摆好架势,护在床头。
蔡清瑜咕噜咕噜滚这一通,脊背撞墙才停了下来,整个人是头晕目眩、七荤八素。好在心里念着情况紧急,撑起身子蓄势待发,眼睛业已恢复清明,抬头一看!
只见屋里桌椅都已歪歪斜斜倒开来,冯子期左手提剑立在西窗下,剑尖稳稳指着厅中已然是站起身来,背负双手的刘念东。床头这位将自己抢出来的清瑜也认出来了,亦是自家舅舅身边的人手,比“冯大叔”还年长些,大名叫做项晓红。
“噫~原来‘冯大叔’是玩‘闪光弹’的。”
2.0铁意出场之后,投靠朝廷是玩家获取更高级武学的主要途径,是以六扇门这几门武功大家都非常熟悉。六扇门出品都一个风格——实用,狠辣!好比这“落星刺”,被玩家们戏称为“闪光弹”,核心就是反光晃人眼睛。听起来low得不行,试过你就知道有多恶心!
当年第一届solo赛bo5拉满,最后一场之所以只走了一个回合,用时十三秒,就是因为我“柳神”赛前配置武学点了一级“闪光弹”。结果还真给他阴到了!那视频清瑜看了无数遍,“柳神”用剑,对手用刀,前两把手段尽出将将拿下,对手熟悉了他的套路又凭借稍高的力量属性连扳回来两局。最后一把上场互换了五招,“柳神”抽冷子放了个闪,全白!下一剑就捅穿了对手的小腹!
但是显而易见的,冯大叔这一记没白上刘念东,毕竟看起来刘老头似乎是提前就察觉到窗外有人,早有防备。而冯子期被叫破身位,强行起跳出招,失了出其不意。之后正面换招,冯冀明显不够“大成”,想来是占不到便宜的。
四、五丈见方的屋子里现在是异常得沉闷。清瑜不敢动,她是这屋里最弱的菜鸡,剑拔弩张之下毫无安全感;冯、项二人不敢动,他们虽以二敌一,但跨着境界不说,还肩负蔡清瑜的安危。两人都是六扇门身经百战的精英,在对峙之中调整呼吸、松紧肌肉,随时准备全力一搏!
刘念东呢?他当然也不敢动!
——任谁被铁平之这般“大成”顶尖的高手自身后满怀敌意、毫不掩饰地锁定气机,都绝不敢轻易动弹一下。因为,动,就有破绽!除非,你是“象相”!
“嗒,嗒,嗒……”洞开的房门外,传来一个突兀的脚步声。从始至终,院门都绝没有人打开过,这个脚步声像是凭空闪现而来。
来人走得不紧不慢,甚而还有几分悠然,仿佛乘兴赏花归来,心头仍在回缅,而不是正走向一处下一刻便要刀光血影的战场!
清瑜却渐渐感觉到不对劲儿了,空气好似在一点一滴地凝固。
“是刘念东!”
原本刘老魔立在厅中,是渊渟岳峙、云淡风轻。对比之下冯子期,项晓红是如临大敌、全神贯注——高下立判!可随着门外脚步声越来越近,刘念东身形是动也没动,却散发着愈加浑厚的气势,嘴角那一抹嘲讽的笑意不知何时也隐去了,脸色黑沉,似能滴出水来。冯、项二人绷紧全身,伏低重心,时刻准备出手!
“嗒!”来人停住了脚步,这一步就好像停在了火场的警戒线前,踩在了屋内众人的心坎儿上!
一道身影挡住了房门口照进来的光,把厅中站着的刘念东整个人扯进了自己的影子之中。来人开口是清瑜熟悉的声音,却是如渊如狱,与她熟悉的欢乐洒脱截然不同。
“你要见本官?本官来了。”
清瑜颓然松了劲道,趴在床上,粗粗喘着气,这才察觉不过数十个呼吸的功夫,自己竟惊出了一身冷汗!
——“舅舅到了,稳了稳了!”
刘念东缓缓吸着气,感知中身后三步之外酝酿着极度危险的气息。三步,这是他的极限了,假如铁意方才脚步不停踏进他身周三步,他也只能率先出手搏命了。刘念东当然不是来找铁意打架的,但怎么着也不能将生死置于他人股掌之间!他俩一个官兵一个草莽,可没有戏文里那么多见面而知己,豪情万丈酣饮达旦的桥段。
好在他铁平之终究还是有所顾虑,亡妹遗女,嫡亲的外甥……这一步,洒家走对了!
“铁大人万安,草民刘念东,冒昧来访,实乃……”
“省省吧!”刘念东一开口,便被铁意生生截断了。清瑜从未见过舅舅如此冷冰冰不容情的语气,显然是动了真怒。
“铁某在江南西道也待了有段时日了,不会认不得‘断浪星君’,尊驾好歹也是衙内‘黑底儿红字’榜上有名的人物。‘草民’?呵!过谦了。”
“你既然使得出这等下作手段,本官也无需跟你讲什么江湖上的的道义规矩。你是何来意本官大致能猜得一二,某先把话给你堵死喽。汝若想以人命为质逼迫铁某——”
“——我铁家,无人不敢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