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呼啸,银絮纷飞,雪落得更大了。
风雪侵蚀着这个猎人,他的眼中有着与自己年龄不符的坚定和沧桑,他紧皱的浓眉上沾满了冰雪,眼中闪烁着期待。他死死盯着崔斯特的动作,因为每一个疏忽都可能导致猎物逃走——他太狡猾了。
崔斯特平静地转了过来,没有任何花样。
这个男人仅仅和崔斯特对视了一眼,喜悦就瞬间被怒火烧得干干净净。他不想看到这个人一副镇定的样子,他想要看到歉意,哪怕只有一个后悔的眼神,可什么都没有——只有那张早该被撕得稀巴烂的扑克脸。
面前这个人让他在监狱遭受了十年非人的刑罚,难以想象的痛苦让他好几次都近乎崩溃,那些狗东西折磨人的手段能把任何人都逼疯,但他没有。他有怒火做伴,怒火几次把他从崩溃的边缘拉了回来,怒火让他始终保持着清醒。
他愤怒地颤抖了起来,尽管他努力压制着即将爆发的怒火。但是见到这个老朋友,而且还抓到了他,这也足够让人激动的。
他准备了很多措词用来指责这位老朋友。但是此刻此地,他却不知道要怎样开口,不知道怎样才能让这个不可一世的家伙感到那么一丝羞愧。
“马尔科姆,好久不见。”
崔斯特率先打破沉默。他对老朋友马尔科姆?格雷福斯的愤怒毫不在意,只是礼貌地笑了笑:“没想到我们在这碰上了。”
“你知道我来的目的!”格雷福斯强忍着开枪的欲望。他不是为杀人而来,他要的只是一个理由,哪怕是这该死的家伙编造出来的——他不相信当年那件事没有一点原由。
崔斯特陷入了沉默,但也可能只是在为他的脱身之计拖延时间。他的目光移到了格雷福斯的身后。几个手持棍棒的打手围了过来,那个卑鄙的商人使出的手段——崔斯特早已司空见惯。
“当然知道,”崔斯特脸上闪过自信的笑,他取下赤血貂皮向格雷福斯肩上披去。“马尔科姆,因为你冷得直打哆嗦。”
崔斯特的行为让格雷福斯气得头晕目眩,他一把夺过这张热乎的兽皮子,毫不留情地狠狠扔在地上,吼道:“别在这假惺惺的!”
格雷福斯愤怒得涨红了脸,他只觉得眼前这个人在把他当猴耍。这个人就是懦夫,到现在还逃避着自己的责任!
“你看起来气色很不错。”崔斯特面带戏谑。
崔斯特的讥笑让格雷福斯气得牙根发痒,最终,怒火烧昏了他的头脑。他刚要举枪往崔斯特脸上砸去,却注意到一个影子向自己贴近。格雷福斯想都没想,迅速回身踢去,正中一个打手的腹部,力道劲急,那人闷哼一声,向后飞了出去。
“祝你好运!”
崔斯特的声音让格雷福斯回过神来,只见崔斯特不紧不慢地走开——他又要逃了。
“托比厄斯……”格雷福斯还没骂出口,就见一个打手挥动棍子朝自己打来。他急忙举枪格挡,同时猛地一脚踹在这个打手的胸口,打手摔在地上喷出一口血沫。
听到格雷福斯的呼喊,崔斯特回过头来,只见格雷福斯快速地用枪托砸在又一个人的脸上。显然,这几个小喽啰完全不是格雷福斯的对手,他那强壮的身子不仅抗揍,还无比灵活。
但是看起来,他这位曾经的搭档还是老样子,总是不知道麻烦从何而来。他继续往前走,眼前的一幕让他嘴角再次勾起自信的笑,尽在预料之中。在前方转角的地方,又涌出了六七个打手,他们是一伙的,并且目的只有一个:格雷福斯脚下的赤血貂皮。
崔斯特没有半点惊慌,低着头侧起身子,向后让开一步。这些愚蠢的家伙忽视了崔斯特,径直从他面前跑过,向格雷福斯围了过去。
崔斯特不动声色地站在原地,并不打算离开。他在等待着一个机会。
这时,一个打手冲到了格雷福斯身后,漆黑的棍子打在格雷福斯的背上。格雷福斯一声闷哼,他嘴里咒骂着,转身就用枪口戳中那个偷袭者的肋骨,那人一声惨叫,痛倒在地。紧接着,两个老练的打手同时冲了上去,把格雷福斯扑倒在地。
“出牌吧。”
崔斯特狡黠地笑了起来,手中一张扑克牌呼啸而出,死死插进一个打手的手背——这个打手正伸手去捡赤血貂皮。在那打手的痛嚎中,崔斯特转身又甩出三张扑克牌,两张各自插进一个打手的脖子,一个倒霉的家伙甚至被割破了喉咙,深深的口子张合着,血溅不止。
解决掉麻烦后,崔斯特在格雷福斯诧异的目光下大步走回去——但只为捡起貂皮。他抖掉上面的碎雪和水渍,披在肩上后,便大大方方地走开了。
“托比厄斯!回来!”
在格雷福斯的吼声中,崔斯特还是放慢了步调,尽管他知道剩下的几个打手绝对伤不了格雷福斯。
格雷福斯的双手被缚,那两个打手用出了吃奶的劲压住他,让他动弹不得。他盯着崔斯特的背影,歇斯底里地大叫着,可是崔斯特丝毫没有反应。格雷福斯像头蛮牛一样拼命挣扎着。他把头使劲贴向地面,半张脸钻进雪里,咬了一口雪渣子,呸的一声吐进压制他的打手眼睛里。紧接着,他就用头撞碎了那个打手的鼻梁。右手挣脱开后,他的拳头就暴躁地抡在另一个打手的脸上。他趁机拿起猎枪,赶紧爬了起来。
咯噔——
子弹上膛了。
崔斯特非常清楚这是什么声音,他急忙回头看向他的老朋友。
砰!
刚站起来的打手僵硬地举着棍子,肚子绽开一个拳头般大的血窟窿,满脸痛苦地盯着格雷福斯。
只要格雷福斯大开杀戒,是不会在乎交情的,这一点崔斯特心知肚明,更何况他俩的交情似乎只存在于曾经。崔斯特了解这些打手的本事,根本奈何不了格雷福斯,但能为自己多拖几秒钟。
“托比厄斯,你个狗杂种,你跑不了的!!”
又是一声震耳欲聋的枪响。伴随痛苦的吼叫,一只胳膊飞到了崔斯特的脚边。同时枪声再响,子弹溅起的雪雾,也在警告着崔斯特那双不老实的腿。
崔斯特完全无视老朋友的警告,脚下一蹬,飞快地向前方的转角处跑去。又是一枪,子弹从崔斯特肩上擦过,在貂皮上留下一道丑陋的痕迹。
“蠢货!”崔斯特也狂叫起来,他藏在一个木桶后面,迅速脱下披肩,借着昏暗的光线检查着上面那夸张的破损。“你知道这东西多值钱吗?”
砰!
回应崔斯特的只有他身后炸开的木渣子。崔斯特只好忍住满腔怒气低身前进,飞扑着滚到转角的墙后,他得准备逃了。
只听见格雷福斯破口大骂,枪声响个不停,那几个打手快拖不住了。他们并不知道怎么惹上了那个大块头,格雷福斯也一样稀里糊涂的。
崔斯特躲在石墙后面,袖里弹出一张蓝色纸牌,牌上一只诡异的眼睛仿佛暗夜里的幽灵。握着纸牌,崔斯特的心跳和枪声一样急促,他必须使自己冷静下来。他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鼻子里充满硝烟与内脏的混合气味。
枪声骤停。崔斯特谨慎地探出头,他看到了格雷福斯的目光——宛如被激怒的野兽,还有那正对着他的漆黑枪口。
“该死!”崔斯特急忙缩了回来。
砰!
崔斯特耳边的墙角石屑四溅,耳朵里嗡嗡作响。再慢一点,碎的就是他的脑袋了。
“狗杂种,滚出来啊,别做缩头乌龟!”
格雷福斯大吼着,再次朝崔斯特的方向开了两枪。随后,又是个倒霉的家伙被格雷福斯折断手臂,倒在地上发出撕心裂肺的叫声。
崔斯特收起纸牌——他无法专心表演他那独一无二的戏法了。
他望了一眼巷子尽头,昏暗的路灯在雪中安静地燃烧,静得离奇。那可能是生路,更可能的是那些卑鄙打手的埋伏,但他身后却是无法交流的野兽。他早已踩过点,这条巷子的尽头连着通往城中心——不朽城堡——的街道,那里狭窄扭曲的地形很适合逃亡。
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崔斯特来不及思考,拔腿就往巷口跑去,同时还不忘拍掉溅在身上的尘土。
冰凉的雪花扑打着崔斯特的脸,他吸进鼻子的寒冷空气就像锋利的刀片,但他不敢停下,也不敢回头,只是拼命狂奔——他身后紧跟着一头愤怒的黑熊。
还没到大街,崔斯特又惹上了麻烦。六个执棒打手偷偷摸摸地往这边靠近,他们看上去有些紧张。不幸的是:他们看到了这位客人手里拿的赤血貂皮。
崔斯特并不惊慌,他哼笑一声,朝他们做了个鄙夷的手势——为了激怒他们追来。
成功吸引了打手的注意后,崔斯特立马拐进另一条巷子,他知道自己正走向一条死路——那只是对其他人而言。
而他,只需要几秒钟的时间。
到尽头了。一面狭窄的土墙,墙面和阴影融为一体。崔斯特躲进了黑暗深处。
一阵狂暴的枪声响起,演奏出庄严的旋律,伴奏着崔斯特的表演:他披上受损的貂皮,再次拿出那张蓝色纸牌。随后,纸牌开始在他指间优雅地转动,在他娴熟的动作下,纸牌渐渐地发出蓝色的光芒。
崔斯特微眯着眼,神色恍惚。突然,他像是在认真思索着什么,亦或是寻找着什么,眉头紧皱起来。
枪声停下,缕缕硝烟从滚烫的枪口升起,弥漫在空中。格雷福斯托着枪,踩在浅浅的积雪上,谨慎前行——他能感觉到崔斯特还在这里。
突然,格雷福斯的眼角注意到蓝色的光芒。
在那漆黑的角落,崔斯特向格雷福斯露出嘲讽的微笑,他的眼睛发出淡蓝色的光芒,无比诡异。
格雷福斯迅速转身擎起枪,但在他的枪口前,只有一张缓缓飘落的纸牌,迷人的蓝色光芒正从纸牌上褪去。
“魔法……”他的声音仿佛呓语。
崔斯特从马尔科姆的枪口下逃走了,再一次地逃避自己犯下的错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