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今夕是何年6
泪墨忽然间沉默下去,心情渐感失落。
室内又是一阵静寂,宿昔平复烦躁的心情,重新缓缓坐下,她的眼神如同新月一样皎洁,声音更是沉稳有力,她看着泪墨绽放出两人相识以来最为真诚,毫无心机不包含任何杂质的笑容。
“有没有兴趣听听你的身世?”
三十余丈高的裂天崖,在直立如削,生满青苔的崖壁中央那里赫然是一片广约二十亩有余的平地,魔宫就静静地伫立在那里。
樱红袖身无武功,自是留在了客栈里。记得几人动身前见到了真正的絮儿,絮儿明显对几人很是生疏,眼神也有些呆滞和茫然,想必是梅韵当初将她冷藏了起来,事迹败露后方放她出来。对于絮儿面露的胆怯,几人也只是会心一笑。这个梅韵还真是不适合做一个坏人!
宿昔问过:“要不要等一下洛桑?”
泪墨轻笑道,“不,只怕是等不到了!”
宿昔起先不解泪墨的意思,本欲再问,无奈泪墨已转身,显然并不愿多说。直到几人到了魔宫,进了魔殿,看到那袭熟悉的身影,默默地伫立在几人眼前。宿昔惊讶,那人可不就是洛桑吗?直到这时,宿昔才明白泪墨说等不到他是什么意思了。
洛桑居于主位之下,身份是重是轻,一眼看出。
宿昔皱眉,魔宫何时出了这一号人物,她竟不知道。
洛桑看着他们,神情冷淡,泪墨亦是,仿佛两人从未认识一般,更枉论相识!
“参见主人!”洛桑眼中光影闪动间,闻到一股龙诞香若有若无的飘来,心里一紧,已单膝跪下。殿里所有人亦是齐齐拜见。
泪墨不知道为什么心中忽然一跳:他来了!
事实上,从她踏入魔宫的那一刻开始,她的心就不受控制的在急速跳动,全身的血液似乎马上就能燃烧起来,这种情形是她从未有过的,她的脑子忽然闪现出一些影像,但也只是一瞬间,马上就消失不见。
这里于她,很陌生却又透露着无言的熟悉,仿佛这些本来就存在自己的脑海中一样,只是时间太长没有拿出来回忆,都有些生锈了。泪墨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她怎么会有这种想法呢?
相较于泪墨的愕然,宿昔的眉头不禁蹙得很紧,时隔多年,她以为自己已经淡忘了很多事情,也刻意遗忘了很多事情,可当她见到那个永远带着慵懒笑意的邪魅男人再次出现在她的面前时,她的身子忽然发寒,这种寒冷是来自对他的惧怕,这种怕已深深的渗入到她的骨髓里,她永远都忘不了面前的男人是如何在他谈笑风生间杀人于无形,是如何随意摆弄死人的头颅……种种往事好似一下子回笼,宿昔的衣服不觉间已被汗水浸湿,但她的身子仍旧绷得紧紧的,此时此刻根本就不容许她害怕,哪怕是一丝一毫的退缩。
简约慵懒的靠在主座上,看着下面的几人,眼神在扫过那个目光淡然的紫衣女子时,眼中似有一丝流光快速的闪过,马上便倔强的调离,眼神看着某处,声音却薄薄的溢出,“几位闯我魔宫,不知所为何事?”
宿昔望了眼泪墨,本以为她会回答,久盼无音,忍不住回头看去,竟发现泪墨不知怎的竟然紧紧地盯着简约,神情似茫然又似疑惑不解,眉头皱了又松,松了又皱,如此反反复复,一旁的狂不禁忧心地轻唤了一声墨儿,这声墨儿虽低,但还是被简约听得一清二楚,不禁转头对上泪墨的视线。
泪墨浑身一震,那眼神如同两口深井般,好似能将她吸进去。她的神情忽然黯淡下来。
“我们为寻家父而来,还望主……宫主成全!”宿昔克制住自己的颤意,淡声道。
简约的眼神淡淡的从泪墨身上移开,投射到宿昔的身上,宿昔忍不住打了一个寒战。
简约低低的笑道,“别说你父没有在我这里,即使在,你又如何能够从我的手中带走他,还是这么多年不见,你的武功已经精进不少,已经配合我一决雌雄了?宿……昔!”宿昔两个字简约咬得很重,但似乎只是无意说出口,听在宿昔耳中却是如遭雷击,整个人仿佛死去一般,瞬间失了所有的灵魂,这是一场噩梦!一定只是一场噩梦!
在场的人心里都有些震颤,想那宿昔是何等人,如今见了魔宫简约竟然会如此失常惧怕,殿里的人大概就只有默然不语的洛桑知晓她为何会这样了。只要是认识简约的人,恐怕都会深深的惧怕他,那种惧怕是一种来自于人性最深处的地狱,每当梦回都会如同刚刚死去一般。这种怕难以摆脱,因为它早已渗透在骨髓血液中,难舍难弃!
简约就是有这种能力的人,有时即使单用那种漫不经心的轻笑,都能吓得人腿软。
“今日魔宫还真是热闹啊!前任副统和现任副统齐聚一堂,还真是可喜可贺啊!”视线垂落在宿昔震颤的身影上,简约的嘴角却露出一丝笑,缓缓开口,“宿昔,此番重游魔宫,不知道可有什么感受?”
宿昔抬起头,望着台上的邪魅男子,感到某种颤栗的惊惧。忽然低头道,“属下不敢!”她即使已经脱离魔宫,但在他面前,仍然不自觉地自称属下。
“你怎会不敢?”简约的语气淡漠,“公然向我要人,不知是谁借你的胆子?”
宿昔淡声道,“若非事出有因,我们定不会前来打扰,只是家父差不多半年前直言前来魔宫,可是并不见归来,我等担心父亲安危,实属无奈这才冒昧登门!”
“你父确实来过!”很低很低,带着轻轻沙哑的笑声,简约对几人说道,“和我见过一面,便离开了!”
宿昔眉头微微皱了皱,没有说什么,只是神情间很明显的有一丝怀疑,显然她并不相信简约的话。
沉默不语的泪墨,忽然抬起眸子,注视着简约,声音亦是淡淡的,“父亲真不在你这里?”
简约听到她的声音,眼色凝滞了片刻,终于轻轻点了点头,“不在!”
泪墨握紧双手,低声道,“梅韵是不是你派来的?”
简约淡淡盯在泪墨的脸上,唇角浮起一丝笑意,“我不认识她!”
狂冷笑一声,显然并不相信他的话。像是知道狂的想法似的,宿昔忽然道,“我相信他没有骗我们!”
狂皱眉,“你肯定?”
“我只知道,魔圣简约最不屑的就是说谎!”简约是傲气的,他不屑说谎,是因为他有那个资本根本就不需要说谎。
一阵低低的笑声从简约的口中溢出,“我的前任副统还真是了解我啊!”这话出口,听不出是褒是贬,倒是宿昔的一张俏脸顿时变得青白交错。
狂还想说些什么,却被泪墨一手握住,“我相信他!”泪墨这话本是对着狂说的,但她的眼睛一直都看向简约,她能感受到在她说完这句话时狂的手震颤了一下。
狂的确是惊呆了,他没有想到一向对人防心极重的泪墨会如此轻易相信一个陌生人的话。他们应该算是陌生人吧,从泪墨进魔宫至今,两人说的话屈指可数,态度上更不像是认识。狂心中的不安渐渐扩大,这中间有什么事情是他不知道的吗?
简约听罢更是忍不住色变,片刻换了个表情,淡声道,“我和姑娘从未相识,实在不解姑娘为何会如此相信我说的话都是真的,而不是假的呢?”
泪墨眯眼看着他,眸光锐利,“拥有如此好听的声音,是绝对不可能说出半句谎言的!”
几人不解,这是什么理由?但泪墨的心却是暗自一沉,简约在听完这句不明所以的话后,一直随意搭在椅背上骨骼分明的双手蓦然握紧,青筋交错。
泪墨忽然忍不住笑了起来,那笑声起先很小,但是却越扩越大。魔宫的侍卫都吓得腿脚发软,从来都没有人敢在魔宫里如此放肆,更别论是在简约面前笑得如此猖狂,眼前的紫衣女子是第一人。魔宫的几位护法本来都侍立在两侧,刚随简约出来时也只是大概的看了一眼,便伫立在两侧不语。如今听见耳边有人竟敢如此,不禁纷纷抬头向那女子看去。这一看,哪还得了,一个个眼睛睁得圆圆的,仿佛见到了鬼一般。不,只怕是比鬼还可怕的人,那样的一身紫衣,那样冷漠疏离的眼神,那样漫不经心的笑容,还有那个被他们封藏了二十多年有余的清冷容颜,可不就是他们魔宫的传奇,赫赫有名的杀手统领余音吗?几位护法心情激动,最终不知是谁先开了口,声音激动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你是余统领?”
洛桑一震,余统领?余音!他的眸子睁大,有一丝不可置信,看着此刻怔在原地的泪墨,再看向面无表情不知在想些什么的义父,心里炸开了锅,余音,她不是早就死了吗?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夜,泛起薄弱的霜。
狂怔怔的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双手,神情悲凉。脑海中忍不住浮现出下午在魔宫的情景。
任谁都没有想到,“你是余统领?”那五个字带给泪墨的是什么?是惊讶?疑惑?震撼?茫然?痛苦?绝望?所有人都无从考究,只知道紫衣女子静静的站在原地,忽然如同失线的人偶般,毫无生命的扑倒在地。
一旁的狂见状,慌忙出手欲接,但就在触摸到泪墨衣袖的瞬间,眼前快速的闪过一条白色身影。只这么短短的时间里,泪墨已落入那人的怀抱中。
狂震颤的站在那里,那么远的距离,他竟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先自己一步接到泪墨。是什么原因让这个骄傲冷血的男人不顾一切的从主位上疾飞而下,失了以往的冷静。
就因为那句话吗?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像是想到了什么般,他的目光烁烁的盯着那扇紧闭的房门,俊眉紧皱,低皱一声就要上前推开房门。却被一只横空出现的手臂拦住了去路。
“闪开!”狂不悦的瞪着洛桑。
“义父有令,不能让任何人进去!”洛桑冷着一张脸道。
狂冷笑,“我若非要进去呢?”
“那就别怪我不客气!”洛桑不甘示弱道。
狂眯眼看着他,洛桑亦是,两人谁都不肯相让,一时间杀气尽露。
就在两人僵持不下时,身后响起一道清亮的声音,“给他们一些时间吧!”
狂一震,转身望去,竟是宿昔。她是什么意思?还是她知道些什么?
洛桑也看过去,显然他对于义父和泪墨的事情也是颇为好奇。
“具体的事情我也不是很清楚。”宿昔仰头看着被乌云遮去大半的月亮,轻轻的叹息一声,神情黯然,“但可能要比你们知道得多一些!”
狂和洛桑没有说话,但却不知觉得走到宿昔身前坐了下来。
宿昔微微一笑,眼眸里有落寞复杂的神色,“我是魔宫前任副统,你们即使以前不知,今天在大殿上想必也已经知道了吧!”
狂沉默不语。
洛桑冷声道,“我原来有听护法们简单提过,并未深知,洛桑实在不解你当初为什么会离开魔宫,因为就我所知,但凡魔宫中人,除非是死否则根本就不可能离开这里!”
“我是个例外!”宿昔眼里的光瞬间黯淡下来,“但却付出了沉重的代价!”
“什么代价?”洛桑皱眉道。
宿昔苦笑一声,“我害死了我的师父,她临死前希望简约不要杀我,简约遵守了诺言,但却废了我的双臂!”
洛桑一怔,义父并不是一个心慈手软之人,宿昔那时位居副统,如此一个人才即使杀了人,也犯不着惹得义父如此大怒。洛桑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不敢置信道,“余音那时候是魔宫杀手统领,难道你的师傅就是余音?”
话落,狂不禁也是一震。
宿昔神情惨白,却是什么也说不出口。
洛桑不敢置信道,“我虽无幸见过余音,但也听说她的武功高强,在江湖中是难得一见的奇才,不满八岁就能够在短短三天之内杀光暗牢里的一千多名武功高强之人。恕我冒昧,请问公主是如何杀了她的?”
宿昔苦笑一声,“她真的是个奇才!我又怎能杀得了她!”宿昔的幽冷,“我是用毒害死了她!”
洛桑和狂均是茫然一震,这话可疑之极,魔宫里的杀手杀人分为好几种,单是暗杀里就包含着毒杀。余音身为杀手统领,不可能会轻易就中了宿昔下的毒,那么只有一种可能了。
两人眼神闪过一丝不可置信,狂已脱口问道,“余音是故意中毒的?”
宿昔脸色一变,然后笑了起来,看着两人,“你们猜对了,可惜啊,那时的我报仇心切,看到余音喝下那杯毒酒,心里还暗自窃喜自己成功了,但看到她极力压制住自己,心里才渐渐明白她是故意的。”
洛桑喃喃道,“她为什么要这样做?”
宿昔沉默了一会,叹息道,“我原本以为她大概是想成全我才喝下那杯毒酒!但这么多年,我渐渐明白了她当初为什么会喝下它?”两人看着宿昔,宿昔的声音很低,似乎是在自语,“她可能是太累了!”
话落。两人紧紧蹙起眉头,但都没有在说话,好像在想些什么?
想了一下,狂皱眉不解问,“墨儿和余音有什么关系吗?”
宿昔喃声道,“余音若是在世,她和墨儿站在一起,只怕所有的人都会大吃一惊!因为两人长得实在是一模一样!”
狂冷哼一声,“偌大一个江湖,要找两个容貌长得相像的人,说难也不难!”
宿昔摇摇头,不以为意的笑了笑,“你说得对,单是容貌相像,还不至于令人吃惊,但是如果我说墨儿的眼神,身上的气质,甚至是嘴边那一抹笑都和余音生前一模一样,两位还觉得正常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