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今夕是何年5
“当然有絮儿这个人,否则我又怎能在这里藏匿这么久而不被人发现,既然我不是真正的絮儿,那么……”“絮儿”看了泪墨一眼,忽然微笑,“墨姑娘说我是谁呢?”
“梅坞主人——梅韵!”静静地,泪墨忽然回答道,“我们又见面了!”
在场的人中只有焕然和狂,泪墨三人见过梅韵,如今泪墨提起,两人心里不禁一震,看向梅韵,心里不禁疑惑丛生,他们和她并未有任何仇怨,如今梅韵为何会如此呢?
絮儿神色不动,嘴角泛起冷酷的笑意,抬起了头,“你何时发现的?”
“碧水那晚中了香毒,但我们并不知道中的是什么香,这种香毒本来无色无味,我也断不可能察觉出来是什么,但就在碧水死后,我竟然从她的伤口流出的血液中,若有若无的闻到了一股清香。”泪墨沉默了一下,摇摇头,“我当初只觉得这香味好像在哪里闻过,但因香气太淡又被碧水的血腥味给压盖住,我当时并不知道那人是你。”
梅韵深深地看着她没有说话。
泪墨静静的说,“但就在几天前,我在客栈里观察裂天崖奇景时,忽然发现了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梅韵脱口问。
“你那天被一群孩子强拉着打雪仗,后来衣衫浸湿,你外衫除去时,在内里配有香囊,如果我没有猜错,那里面装的根本就不是什么女儿家喜欢的香粉,而是一种可以掩盖你身上天生的梅花香,我这才想起。碧水医术高超,根本就不可能那么容易就让自己中毒,碧水出事的白天,除了我和她接触过,还有你,你那天佯装安慰碧水,实则借助拉她的手趁机下毒。”泪墨看着嘴角含着笑,不知在想些什么的梅韵,徐徐道,“想到这里,又见狂和樱姑娘迟迟不来,我便预感会出事,果然你在两人身上下了毒!”
梅韵轻笑,看着满脸羞愧的樱红袖,还有满面寒霜的狂,不急不缓道,“我也只是想要满足樱姑娘的愿望而已,我一片好心,怎么如今反倒是我的不是了?”梅韵的语气无辜之极,但听在几人耳中,都不禁怒火中烧。
泪墨一脸惋惜的看着一地狼藉的茶水和茶叶,忽然扑哧一笑,不答反问道,“我若是不揭穿你,你下一步要杀的人会是谁呢?”泪墨慢悠悠地看了其余几人一眼,用手依次指到,“樱红袖?狂?宿昔?焕然?还是我!”
梅韵笑了笑,没有说话。
泪墨轻笑道,“你虽下毒伤害我身边的人,但都不曾要取他们的性命,碧水的死恐怕也是出乎你的意料。”
“墨姑娘果然聪慧,那既如你所说,我这番做的目的是什么?”梅韵淡问。
泪墨浅浅笑了一下,“你对碧水下毒,无论她是否能伤的了狂,两人以后,甚至也包括我都会对彼此心生隔阂;对狂和樱姑娘恐怕也是存有这种心思,你的目的不是杀尽我身边的人,而是要一步步的离间我们几人,让我有落单的机会!”她顿了一下,抬起脸,表情非常平静,“你想杀了我?”
梅韵面无表情的看着泪墨,“我何须杀你?”
泪墨眼睛微眯,慵懒中透着锐利,她突然笑颜如花,“是啊,你又何须杀我,我和你无冤无仇,但你如此处心积虑伤害我身边的人,我又如何能够饶了你的性命?”话语间,已经杀意尽显!
“你以为你能轻易伤得了我?”梅韵讥诮的看着泪墨,眼眸里满满的讽刺,她十分不屑,“别忘了我是仙,而你只是一个人!”
不理会梅韵话语中的嘲弄之意,泪墨轻轻地笑了起来,“不试又怎能知晓我能不能杀了你!”
梅韵反问道,“你很有信心?”
泪墨垂下眼睑,淡淡的说,“在江湖,没有信心,我又如何能够活到现在?”
“看来我们今天免不了一战!”梅韵静静地看着泪墨,在原地忽然身形一晃,前一刻还是娇小可爱的小女孩,立马就幻化成一个身着大红衣衫的曼妙女子,她的脸上妩媚中夹杂着英气,看似随意地挥袖,渐渐有一种天生的香气扑面而来。
就在几人眼神紧盯着梅韵的时候,狂缓缓走到泪墨身边,神情肃穆,低声道,“我来!”
泪墨轻轻摇了摇头,“我能感觉到她所做的一切都是针对我,这件事必须由我处理!”
狂的眼底情绪激烈的翻滚,紧紧地盯着泪墨,低哑着声音说,“我不想你有事?”浓浓的深情全都倾注在这句平淡简单的话语里,泪墨心一震,抬眸看他,明亮的如同山中潺潺流淌的泉水,清澈中带着坚定,轻声笑道:“你会让我有事吗?”
狂静静地看着她,黝黑的眸子像涌着激流的寒潭一般,他几乎是从牙缝间蹦出这句话,一字一顿,“我……不……会!”他怎么会让她受伤?怎么舍得她在他面前受伤!
泪墨微微一笑,如记忆中那道绚丽的白光刺得狂睁不开眼睛,她说,“那你还担心什么?”
喉中像哽住了一根刺,狂纵使有满腹反驳的话,都被那眼神瞬间给堵了回来,到最后,眸子里只剩无奈。
泪墨眼神看着梅韵,心有感慨,说道:“我知道你的目标是我,但是却始终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梅韵高傲的看着泪墨,说道:“做了便是做了,哪有那么多的为什么?”
泪墨闻言,突然笑了,如泉水一般带着冰冷的凉意,“我和你的交情并不算深,只能说是认识,犹记得我和你在梅坞红豆树下的一番谈话,只是觉得那样的一个女子是绝对不可能随便对人乱下杀念。”看着默默不说话的梅韵,泪墨无奈道,“你既然不愿说,想必也是难言,那便算了。”
梅韵轻轻笑了起来,带着浓郁的忧伤,又似乎有些欢喜。忽然脱口道,“我若杀你,你可会恨我?”
泪墨轻轻说,“你此刻还杀不了我!”
院中几人对于两人如此云淡风轻的讨论生死,不禁面面相耽。
“为何?”梅韵唇畔轻扯。
泪墨微微一笑,“在我没有见到父亲或救出父亲之前,谁都不能让我死!”包括她!
“你对你父亲真是好!”梅韵站在那里,几乎呆掉,心里酸酸涩涩涨的发疼,阳光虽然照在她的身上,却感觉掉进了冰窖,凉的渗入骨髓,透心的冷。
泪墨笑了笑,并未说话。
梅韵静静地看着泪墨,沉默不语。
空气似乎在一刹那凝结,两人不说话,在场的几人更是没有发出任何的声响。
梅韵知道,泪墨在等她出招,此刻她的心里正在进行着天人交战,矛盾不已,旁人看到的仍是平静不已得梅韵,殊不知她的心里正在进行着怎样的挣扎。
此番前来,“他”是那么的严令自己不许伤害她,最起码是在这个时候。她是真的想杀了泪墨,即使杀了她之后会觉得很可惜,但泪墨的存在只会让“他”很痛苦,她别无选择。从来她都不曾违背过“他”的任何命令,因为她敬他、爱他,所以当他让她以絮儿的身份留在这里时,她毫不犹豫的就答应了,即使她心存愧疚。
此番她是顺应自己的意愿,还是他的呢?
良久,似乎过了很久,朝霞渐隐,小院的地面上结了一层冰,温度降了下来,空气寒冷彻骨。几人的眉眼上都有寒霜渐生,但却没有人移动半步。
梅韵终于平静无波的开口,“你若是不急着为碧水报仇,我们不妨约个时间?”
泪墨唇角一勾,对梅韵一笑,眸光清澈,眉宇间没有丝毫阴霾,“请说!”
梅韵看着她,“我成全你大孝之心,待你解救你父之后,若你还有命在,我便和你大战一场。”
“我若活着,到时如何寻你?”泪墨依然静静的笑着回答,没其他多余的话。
梅韵笑着说道,“你若活着,何须你前去寻我,我自会送上门来!”
“如此甚好!”泪墨笑得极为灿烂,梅韵亦是。
只有身后的几人,脸上一片凝重还有对泪墨的担忧。他们不是没有听出来,梅韵说的话并不多,但话语中都在强调着一件事情,那就是,泪墨此番性命堪忧,极有可能……会……死!
狂的手掌蓦然握紧,眼神中迸发出摄人的凶狠,只要有他在,谁都别妄想伤她!
院中冷清一片,梅韵抛下赌约离开了,泪墨亦是随后抛下一句“明日动身前往魔宫”便一言不发的进了屋。
宿昔对着泪墨的背影怔忡了很久,灵动的双眸光影疏离,似叹息又似自语道,“她对父亲的感情竟如此深!”
她的话语虽轻,却仍是被正欲进屋的狂听到了,他不禁皱着眉转过身来,静静地看着宿昔,眼神闪过一丝嘲讽。
宿昔心里渐生不快,示意身旁的焕然离去。
樱红袖见此猜想两人可能有话想说,便点点头进了屋。
院中一下子就剩下两人,冬天的夜晚本是极冷,两人就这样站在那里,寒风卷着两人的发丝衣袂,妖冶地在夜空中飞扬。
良久,宿昔淡声道,“我的话说错了吗?”
狂平静无波的开口,“宫主怎会说错话。”宿昔说的是事实,墨儿对她父亲的感情的确很深,但他却忍不住自己的唇角往上扬,那个人也配?
“那你为何发笑?”宿昔是真的怒了,她宫主的权威还不容许受人无故耻笑!
狂显然对宿昔的怒气不以为意,只是淡声道,“墨儿对她父亲如何?众人皆知,我只是在担心墨儿!”
闻言,宿昔也不禁一怔,叹声道,“你是担心梅韵的话……”宿昔没有说下去,她不是没有看到梅韵说这话时的眼神,坚定忧伤。
狂摇了摇头,心有触动,“我不是担心梅韵的话会成真,我担心的是墨儿对你父亲下的感情太深,只怕到时候受到的伤害也会越深!”
宿昔皱眉,“什么意思?”墨儿怎么会受到伤害?谁会伤害她?
狂看着漆黑的夜空,仿佛想到了什么,神色有些黯然,良久似是做了什么决定般,脱口道,“我是沙漠的狼王,掌管着整个妖界,难道你就从来没有好奇过,我当初为什么会和墨儿相识吗?”
宿昔一怔,虽然刚开始认识两人的时候,她也曾经疑惑过,本来应该毫无交集的两个人,为什么会在一起?但因为生性冷淡的缘故,也便没有过多深虑。如今被狂提起,不禁心里一突,不禁下意识的摇了摇头。
狂眸光闪过一丝嘲讽,再睁开时已是一片清明,他淡声开口,“宫主可愿听我讲一个故事?”
宿昔手指不由紧握,她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这个故事会遭到她的排斥,但她又深深地沉陷在里面,就像罂粟一样,明知有毒,却还是受不了她的诱惑,她预感这个故事一旦被狂说出口,里面的某些事实很有可能会在瞬间击垮自己心中某些重要的事情,但她却不得不听,她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因为狂已经开始讲了……
这个故事很短……却也很长……
宿昔的心渐渐的往下沉,她能清楚的听到回音,甚至能感受到心脏一阵阵紧缩,发出的呜咽求救声,在如此寒冷的夜晚,她的额头竟然沁出来一滴滴的冷汗,但是这些跟这个故事比起来,还不及它痛!
夜,沉静如水,却又漆黑如墨!
宿昔走进泪墨房间时,泪墨正在失神地望着曲柔笛,宿昔有一瞬间的恍惚,一种不知名的东西在胃里发酵,酸酸的。
泪墨看到宿昔,有点讶异,但也只是片刻,马上她就回复宿昔一个淡淡的笑容,示意她坐下。
宿昔她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觉得酸楚了?泪墨虽常常都在笑,对身边的人笑,对自己的敌人笑,对伤害自己的人同样亦是笑,但不论是哪种笑,泪墨的眼睛里都没有丝毫的笑意,有的只是寒冬腊月般的刺骨冷意,她看似对身边的人很温和有礼,但总是带着淡淡的疏离,不曾过多亲近,即便对于狂,可能也是如此。她幼时被自己最亲最爱的父亲伤害,心里即使没有恨,恐怕也是存在着极大的伤痛,这种无言的伤痛促使她不再向身边的人投注过多的视线或是关心,她将自己深深的隔离起来,再也无人能够轻易伤害她!宿昔忽然觉得自己自私极了……
“明日就要去魔宫了吗?”宿昔轻问道。
“冰雪已化,是时候了!”泪墨握紧手中的曲柔笛,神情淡定。
宿昔顿了一下,若有所思,“你对父亲还真是孝顺!”
泪墨轻轻一笑,“我对父亲的孝,远不及姐姐!”
宿昔无声一笑,试探性的问道,“父亲对你可好?”
泪墨平静无波的笑,“好!”
宿昔眉一皱,“你我相认以来,我还从来没有问过你,父亲当年离开紫竹林后,这些年你是怎么过的?”
“我过得很好!”依然是那种无关痛痒的笑,宿昔却有些生气了,不明白为什么,她就是不喜欢看到她这样。但满脸的怒气在接触到泪墨投射过来好笑的眼神时,不禁化为尴尬。
“姐姐怎么了?今晚好生奇怪?”泪墨轻笑问。
沉思了一下,宿昔忽然出声道,“父亲对你做的事情,我都知道了!”
“哦。”毫无波澜的回答。
宿昔忽然异常烦躁的站起身来,“父亲如此待你,你都不曾恨过吗?”
泪墨垂眸,几乎想都没想,“不恨!”接着似是想了一下道,“姐姐是怕我会恨父亲吗?”
“不是!”宿昔摇摇头,良久没有再说话,下意识的望着自己无力垂下的双臂,喃声道,“我只是忽然间发现,父亲已经不是当年那个父亲了!”宿昔的声音很低,但足以让泪墨听见。她的话中饱含着伤痛,还有一丝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