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尔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她费力睁大眼睛,看见窗外点点星光,原来是天黑了没点灯,不是我眼瞎了啊。
不过为什么不点灯呢?她摸索着下床,腿磕着床沿,直接滚到在地,她也不知道痛,撑着两只手臂爬起来,光着脚踩在地板上,她往前一寸寸地挪,撞在了桌子上,跌倒又爬起来,撞到墙上,又摸索着到门边,跨过门栏一寸寸地王倩楠挪。
她根本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好像是本能趋势她有个很重要很重要的事情去做,如果这件事没做,没做......会......会......
她又一次摔在地上,这次站不起来,索性就趴在地上,脑海里自动回想着以往她做为医者遇见过的生离死别。
每一次送走至亲至爱的人悲伤惨痛她深深理解,却从未起身体会,她想着送走丈夫的妻子,送走儿子的父亲,她一遍遍回想着那些人的绝望与无助,原来是这种滋味啊。
周允珩进来的时候就看到楚尔趴在门前,眼神空洞地望着天,没有眼泪,没有伤心,像是没有了灵魂,肉体在苦苦支撑。
他把楚尔抱起来重新放到床上,楚尔没有一点点动静,像个死人一样安静。
他阖上楚尔的眼睛,温暖的手遮住她那仅有的点点星光:“睡吧,睡吧,好好睡一觉,梦里你会见到他的,梦里一切都是美好的。”
这声音太过温柔,楚尔没有感官的身体听到了这句话,闭上眼睛陷入了睡眠。
周允珩等她睡着了,用湿布给她擦干净脸和手,还有脚。站起身关上门。
他在回去的路上,不断回想着早上那一幕。褚夜阑被一刀捅穿了腹部,当场死亡,绝无生还可能。楚尔一瞬间崩溃了,就如静默千年的石头,雨淋日晒,风一吹就化了。
他和周允诺自身难保,在性命垂危时刻,另一队身法更为诡异的刺客突然冒出来,把先前的刺客全剿了,救了他们,那是皇帝的私兵,陈在燕京城外。
他来不及思考其中的阴谋,这两队人马都来自何处,首先命人把褚夜阑的尸体抬回去,他亲自抱起楚尔,嘱咐周允诺紧跟着,几人来到一处农居处安下来。
他检查褚夜阑的尸体,这一刀太狠,五脏六腑全捅穿了,褚夜阑死前眼睛还朝着楚尔的方向,现在还没闭上眼睛,周允珩在他耳边轻轻道:“夜阑,安心走吧,我会照顾好她的,她也会照顾好自己的。还有允辞,你也不必担心。”
说罢用手阖上了他的眼睛,褚夜阑就这么走了,他让周允诺好好养伤,去看望楚尔,楚尔依旧一副失神的状态。
这一场突变来得太快,但周允珩心里却很平静,好像经过太多风浪,现在这一点波澜已经不算什么,即使他真的很爱楚尔,很想让褚夜阑活过来。
“小诺,你伤如何?”
周允诺在独自处理伤口一旁士兵想帮忙却无从插手,周允珩很自然的接过来他手中的绷带,给他细心涂上药。
“二哥,你的伤还未处理。”
“无妨。”
这哪是没事,那些刺客尽往周允珩身上砍,褚夜阑是个障碍所以要除掉,他们的目的只有周允珩一人,上次祭祀台受的伤虽然好了皮肉,但留了很深的内伤,现在又受了重伤,全身留了疤,他却丝毫不在乎。
“二哥,你究竟在想什么,你的胳膊现在还在流血。”
周允珩一身青衣,整条胳膊都被血染了,不止胳膊,他现在就是个血人。
“我真的没事,小诺,对不起,本来我想带你走遍名山大川的,现在我们不得不回京了。”
“二哥,你的安全最重要。”
“小诺,对不起,二哥是真的想要你开心的。”
“二哥?”
周允珩的胳膊还在流血,周允诺的伤处理好了,他正要给周允珩处理,没想到一双细白的出现在眼前,药被人拿去,楚尔坐下,熟练又专业地把周允珩的伤全部包好。
周允珩一动不敢动,怕眼前是一场梦境,直到楚尔松手,对他道:“等晚上我再来给你换药,不可碰水,伤口不深,过几天就能好。”
她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清淡,周允珩低声叫道:“楚姑娘,对不起。”
楚尔收拾好药箱,站起身,依旧平淡如水:“你不用说对不起,错的从来不是你,该说对不起的人却从不说出口,因为他们根本没有错。我要去看看夜阑,你不必担心,我见惯了生死,不会殉情的,我想去看看那颗仙草,见他最后一面。”
楚尔一人走了,褚夜阑的尸体放在另一个房间里,周允珩命人置办的棺材还没送来,他就躺在临时装成的木板上,铺了一张席子。
楚尔也躺了下来,躺在他身边,不顾木板的冰凉。她侧过身,凝视着他的侧脸,用手指轻轻描摹,眉毛,眼睛,鼻梁,嘴唇,一遍遍扶过。
“夜阑,夜阑,夜阑.......夜阑......”
如果有黄泉路,这呼唤就送你到鬼门关,过了奈何桥,饮了孟婆汤,忘了这个声音。
她从他的怀里拿出那染血的仙草,这草真奇特,沾了血,就绽开了。
“夜阑,夜阑,夜阑......夜阑......你不要等我,安心去投胎,我想你忘记我,不要把我带到你来世的记忆中,等到来世,我去找你,重新爱上你。你好好的走,千万不要等我,我怕你在奈何桥孤单。”
“我在这人世早无留恋,可我还有很多很多事要做,我不能去陪你,我想让你先走,等你走了,我不知还要过多久才能去找你。我不会喝孟婆汤,我不会忘记你,到那时你已经投胎成人了,不记得我了,不过我还是会找你,如果你已经娶妻生子,我会默默祝福你,如果你没有,我就缠着你,告诉你我有多爱你。告诉你曾经为我做过太多事,我不希望你再这么做,如果有来世,我一定要让你幸福。”
“夜阑,夜阑,夜阑......夜阑......”
这个名字承载了我所有,怕是以后都不能再叫出,而现在已经无人回应我。她低头,最后印下了一个吻。
门被打开,凄寒的月光铺了一地,周允珩踩着碎银流光而来,楚尔已经坐起身,细心地再为褚夜阑整理遗容,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周允珩把手里的小盒子递给她,一股花香,楚尔用小指点了点,在褚夜阑的唇上涂了胭脂,这是楚尔特地让人去买的,就在方才。把他的头发一丝丝梳好,就就像沉入梦中熟睡,不忍惊醒。
外头已有人抬了棺材进来,楚尔站起身,那些人把褚夜阑抬进棺材里,楚尔最后把他的样子刻在脑海里,一点一点:“阖上吧。”
棺材盖慢慢阖上,楚尔一动不动,余后的人生,只靠记忆度过。
“二殿下,把他火化了吧,我们要回燕京,把他带着不方便,现在天气炎热,尸体无法保存,还不如就此火化,让他彻底的魂归天地。”
“楚姑娘?”
“二殿下真的不必担心我,我是医者,见惯了生死离别,每个人都要面对,只不过发生在了我身上,我没有理由不能去面对。”
她实在太过平静,让周允珩怀疑方才见到那个崩溃的楚尔是否是真的,可即便现在的楚尔这样平静,就是瞎子也能看出楚尔内心决堤的悲痛。她只是太过理智。
“我们该走了,这里不安全,今天这伙人都是冲二殿下来的,我们行踪已经暴露,得赶快回到燕京,这颗仙草已经拿到了,南海那颗等过段时日风平浪静再去,现在两位殿下安全最重要,现在就把夜阑的尸体烧了吧。”
“楚姑娘,你若不想回燕京,可以现在就离开,我会派人保护你,我想你自由。”
“多谢二殿下好意,楚尔心领了,夜阑不在了,我还要很多事需要做,不会自寻短见的,我要回燕京,我们南越公主还在那,我也是南越人。”
褚夜阑火化的很匆忙,怕还有刺客,一把火直接把棺材点了,楚尔只来得及把骨灰装好,就被匆匆拉走。
楚尔握紧手里的袋子,一个活生生的人,现在就只有这么一点灰了。
“夜阑......”她在心里叹息,“不要等我,你安心走吧。”
凌旋的茶杯摔了,手僵在原地,指尖不断流着血。蓝情面无表情叙述完传回的消息,疑惑地看着久久不言的凌旋。
死了一个小侍卫而已,太可惜没把那北燕二皇子杀了,不过公主这表情是怎么回事?四殿下不敢动,莫小侯爷不敢动,这个小侍卫死了,也能让她失神到如此?
“他们现在人呢?”半晌,凌旋轻轻问道。
“失去了踪迹,估计在回燕京的路上,我们决定在路上截杀他们,找不到人就在燕京城外等着,否则等他们回到燕京,势必会深究,若查到是我南越就完了。”
“是谁给你们暗流下都没命令?我皇兄?”
“不是,是蓝冥首领,他们探听到北燕二皇子的踪迹,说这是最好的机会,就出手了,本就要成功了,谁知哪里冒出了一队人把计划打乱,就死了一个小侍卫。”
“那你们若成功呢,是要把楚尔一起杀了吗?”
“蓝冥首领嘱咐过,不会动楚姑娘的。”
凌旋突然狠狠握住了手,指甲刺进伤口,把伤口狠狠扣烂了。
她死咬住嘴唇,忍下杀人的冲动,嘴角被咬破了。蓝情一脸迷惑地看着恨不得把自己咬死的凌旋公主,心里更不解了。
“你去给蓝冥传话,让他来见我,立刻!马上!快去!”凌旋的声音越来越尖锐,就像指甲刮挠金属的声音。
蓝情得令,没问一句话,照规办事。蓝情走后,凌旋忍不住大叫起来,可又死死忍住,手下一挥,把桌上的茶杯茶壶全摔碎了。她一脚踢翻凳子,一个不稳自己摔下来凳子,她就坐在碎瓷里,涕泪横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