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允辞回到自己以前作为皇子时居住的住所,这座住所旁就是三殿下的宫殿。燕京皇子年满十六岁就可以开府独住了。而他现在已经二十岁了,比周允辞还要大一两岁,整天和孩子一样。
回到宫殿,褚夜阑与楚尔已经在这里等着他了,还有莫慕茗和莫弱水。
莫慕茗依旧穿着那身白色丧服,宫宴上不过在白色丧服外随便套了一件宫装,现在把外衣一拖,他苍白的脸色比丧服还要白上三分。
“慕茗,你没事吧?”凌旋实在忍不住担心,问道。
莫慕茗闻声,对凌旋笑了笑,这笑容比哭还要让人心疼。
莫弱水始终陪在他身边,和他穿着一样的丧服。
周允辞道:“慕茗,镇北府已经很久没人居住了,打扫还要一段时间,这几天闲来无事,我们一起出去走走吧,你在北疆呆了三年,燕京有很多变化你都没有看到,或者我们可以去淮沙,二皇兄说淮沙从那场大雨过后,已经恢复的很好了,江南的小桥流水,去看看和北疆大漠不一样的景色好不好?”
谁知莫慕茗竟然回道:“好了允辞,我没事的,其实我已经想通了,打仗嘛,哪有不死人的。只是死的是我父母罢了,皇上说得对,人都是有命数的,从我第一次上战场的时候就知道这一天迟早要到来,我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只是没有想到,我母亲竟然不要我,随我父亲走了。”
凌旋心里一紧,长公主真正的死因,是她的一个秘密。
莫慕茗又笑了笑:“幸好你们都在。”
莫弱水握住他的手:“是的,哥哥,我们都在,我会一直陪着你。”
莫慕茗歪歪头,对莫弱水暖暖地笑了:“哥有时候真的很庆幸有你这么个好弟弟。”
周允辞也跟着笑了笑:“晚上的家宴你要去吗?如果不想去,可以让小弱陪你回去。先去我那休息吧。”
“说实话我还真不想去,我和皇后又不熟,听她假惺惺哭几句还要说‘多谢皇后娘娘安慰’,我才不要呢,我要回去睡一觉,这么多天没有好好休息了,记得给我向二殿下打个招呼,别让他这个老妈子瞎担心了。小弱我们走吧。对了,我可以找李廷玩。”
“对,让李廷陪着你,什么‘之乎者也’一大堆,一定能啰嗦地让你睡着。小弱,你哥哥就交给你了,带他去我那吧,我已经吩咐人下去了,你们安心住吧。”
莫弱水跟在莫慕茗身后,对周允辞点头致谢。
等两人出了门,周允辞问楚尔:“现在的慕茗,没有什么事吧?”
楚尔道:“我已经给莫将军把过脉了,他只是一时遭到打击,神情恍惚罢了,这么多日滴水未进,所以身体虚弱,不过莫将军不只有军人的身体,也有军人坚强的心,他自我恢复能力很好,这么多年战场厮杀下来,依我看,他方才的样子不是装的,他真的试图走出去了。”
周允辞这才放了心:“这样就好,这样就好。慕茗一定会回来的,他只是需要时间罢了。他还有小弱。”
他又转了个话题:“我们也快些准备吧,今晚就要碰上皇后和三殿下,还是一场硬仗要打。”
凌旋问道:“允辞,你觉得,三殿下会善罢甘休吗?即使镇北营已经如同他一开始所希望的,全军覆没,莫帅和长公主也已经死了。可我们毕竟毁了兰萤草,毁了太子殿下复活的希望。”
“我不知道,小诺的心思我已经猜不透了,或者说从来就没有猜透过。不过这是燕京,二皇兄还在,他是唯一能阻止小弱疯狂下去的人了。”
凌旋叹道:“二皇兄不容易,整个燕京的担子,都压到了他的身上。”
“是啊,所以我们以后要好好孝敬我们的‘二皇兄’呀。”周允辞刻意加重了“二皇兄”三个字。
凌旋淡定地道:“是,让二皇兄知道你这份给他养老的孝心,真能把他气出胡子来。晚上的家宴我要陪你去吗?楚尔需要来吗?”
“你是我未来的皇妃,当然要来。楚尔不想来就不用来了,也不是什么好玩的事,不过夜阑就不能缺了。”
“嗯。”凌旋依然一脸淡定,“那只姓黎的老狐狸也不能缺席了,楚尔你就先回家吧,也看看慕茗,顺便把那只老狐狸叫出来。对了,告诉那只老狐狸,宫宴他缺席了,这皇宫里的家宴他不能缺,不能穿那身乌七八黑的抹布,正式点。”
所以说黎雯到底招谁惹谁了,被周允辞与凌旋两人支使地团团转。
“可我没说要去,我也先告辞了。”然而黎雯冷酷到底,嫌弃归嫌弃,人家压根没要搭理他们,没等回话,径自离开了。
“黎世子留步,我们几个一起走吧 ”这话确是凌旋说的。
凌旋对一脸失落的周允辞笑道:“下次吧,我们刚回来,还有很多事要做,我想着还是去陪陪慕茗的好。”
到了夜里,杯酒流转,觥筹交错。
皇上坐在上座,褪去白日里金銮殿的威严,在家宴里,他还是很平和的。
皇后置于下手,宫装华丽,笑容画在脸上。这一天的文妃一直都神色清明,她换下白日的粉色衣衫,换了一身层层叠叠的宫装,不容侵犯的高贵不输于皇后。
周允珩坐在离皇上最近的位置,把酒言欢间,每一句都附和着皇上对周允辞的夸赞。
周允诺一直默默不吭声,他清楚,从北疆回来的周允辞已经知道他下的这盘十年的棋,也清楚,那天他的大哥没有醒来就是因为周允辞在最后关头反悔,最终是为了那些无辜人。
如果是大哥,他一定也是这么做的,如果我让他踩着别人的尸体踏出鬼门关,这样的他,定是生不如死。我清楚的,周允诺心中想着,可是那又如何?
以往的周允诺在这场景中都是很安静的,今天的他沉默过头了。周允辞对每一位来祝他凯旋的人都笑颜以待,不动声色打量着周允诺的神情。他在心里哀叹一声,把别人敬过来的酒喝了。直到杯见底,周允辞才想着自己的酒量从没练过,现在还是第一次被这样灌。
“四皇兄,怎么不见慕茗哥哥呀?”回到燕京,周允辞想到要面对许多要陌生的熟人了,确是把这位一直捧在手心里的娇公主给忘了。
周允辞对他面前一身锦衣罗裙四处找寻慕茗哥哥的周允雪漏出最温柔的笑:“你的慕茗哥哥身体不舒服先回去了,他现在太需要休息了。”
闻言,周允雪一脸沮丧地坐下了:“我知道慕茗哥哥心情不好 这才特意来看他的嘛。”
周允雪这么多年没见莫慕茗了,实在想念,可她现在也没缠着周允辞带她去见慕茗,只把这份思念藏在心里:“慕茗哥哥没事吧。长公主和莫侯爷都走了,他一个人,怎么支撑下去啊。”说着说着眼里泛起泪花。
“我知道慕茗哥哥很坚强,他是我们大燕的战神,但偶尔也可以让他脆弱一下下。”
周允辞也很久没在意过周允雪了,谁知这笼中娇生惯养的金枝也会说出这番设身处地的话来,让他很是惊讶了一番。
“真难得,我们的雪儿也懂得体谅别人了。”周允辞笑着说道。
“四皇兄你不必这样,我知道在你眼里我
就是个刁蛮任性的小女孩,比不得善解人意的木兮还有那个和你同窗多年的南越公主,可我喜欢慕茗哥哥,希望他过得好的心是真的。”周允雪看着周允辞的眼睛,很认真说道。
不等周允辞又开口,周允雪接着又刀:“虽然我不知道慕茗哥哥心里那个人是谁,我知道他有喜欢的人,不过这么多年,他依旧是一个人,就算他不喜欢我,我也想陪在他身边。”
周允辞端起一杯茶润了润干涩的喉咙,他想了想,道:“既然你想喜欢他,一定不要让你的喜欢成为他的负担,他太重感情了,别人对他的好,他每一分都要记在心上,雪儿,你不缺什么,所以答应我,不要向他索取什么,可以吗?”
“嗯!”周允雪重重地点了点头。
这边周允雪前脚离开,准备去给莫慕茗准备一些东西,后脚周允辞的旁边就坐了人。
“何大人,许久不见了,小皓从边疆回来受了一些伤,现在好些了吗?”
“那孩子性子野,少年人体格,那么一点小伤早就好了。话说小皓去了北疆回来,心性还平稳了不少倒是难得。”何季畅直接坐下,端起一壶酒给自己买满上,没有要敬酒的意思,好像就是来喝酒聊天了。
按说这场皇宫家宴何季畅一个大理寺卿本不该出现在这里。何季畅其实是景王收养的义子,他与皇帝年纪最小的弟弟景王相差也不过八九岁,景王性风流,好诗酒,何季畅便是景王结交的一个诗酒朋友所托付的,景王爷的朋友,身家清白,又是个闻名于世的诗词大家,连先帝都收藏过他的墨宝,无奈一朝身殒,留下一个黄口小儿,当时也还是个半大青年的景王便奏请先皇,领养了他,也算半个入了皇贵。
“四殿下,既然你们已经从北疆凯旋,安全回到了这个宫中,有些事便不再是你们离去前的样子了,很多事,要早做准备,这里的艰险,不用我提醒殿下,也知道凶险不亚战场。要想保护好你想保护的人,就要先下手为强。”何季畅一口饮尽了杯中酒,一番话,自始没看身边的周允辞一眼。
“这也是王爷的意思吗?”周允辞转着酒杯,沉思道。
“我义父不爱争也不想争,可有些事,是不得不说,不得不做的。都是自家兄弟,缺胳膊少腿谁也不好看。”
“我明白了,替我转告,多谢王爷一番好意。”
何季畅放下酒杯,起身行了一礼,告辞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