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周二下午的最后一堂课,我专心致志的听着语文老师正在讲着的刚刚月考后的卷子,而他却早已经趴在桌子上打盹。
语文老师是一位二十七八的年轻女老师,叫杨琳,她对徐奕这样的学生向来格外开明,所以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你不是太过分,她基本都可以容忍。
也因此,我经常打趣徐奕,杨琳肯定是对他别有用心,却惹来他一脸嫌弃无语的表情。
就在这时徐奕忽然晃晃悠悠的直起身子,慵懒的打了个呵欠。
我疑惑地转头看他,每次语文课他都是用一节课跟周公约会的,怎么今天如此反常?
他用看白痴的眼神看了我一眼,悠悠开口说道:
“你难道没发现语文老师今天带了扩音器?”
“哦~原来是把你吵醒了,我说怎么这么奇怪呢?平时语文课可都是从来不抬头的,我都怀疑你认识杨琳吗?”
“你还好意思说我呢,每次物理课上偷偷做数学题的是谁啊,做就认真做呗,还经常迷迷糊糊地睡着。”
我欲开口与他争辩,可是听到杨琳一声干脆利落的声音:
“白清欢,你起来回答一下这个问题。”
我不情不愿的站起来,低头不语,天知道她说的哪道题。
“以后注意听课,坐下吧。”
她别有深意的看了我一眼,开口说道。
我尴尬的坐下,看到旁边一脸得意坏笑的徐奕,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压低声音说道:
“还说杨琳对你没有别有用心,她明明就是看我跟你说话心生嫉妒才让我起来的。”
“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牙尖嘴利,小小年纪脑袋里都是装得什么乱七八糟的。”
“我乐意。”我转过头去,不再理会他。
转过头去的那一瞬间,忽然发现窗外多了一抹身影,我仔细一看竟是伯母,她四周巡视着教室,明显还没有看到我。
杨琳显然也注意到了窗外的动静,她留了句“你们先自己看着”便走了出去。
看着窗外伯母和杨琳交流的身影,一抹不安的情绪竟在心底蔓延。
徐奕似乎注意到了我的紧张,碰了碰我的胳膊,问到:
“你认识?”
“我伯母。”
“你又胡思乱想什么呢?非得自己吓自己。”
我抬头看了他一眼,他对我安心的一笑。
此时,杨琳已经走了进来,她走到我身边示意我出去,她的眼里有一抹同情我看得真切。
“伯母,有什么事吗?”刚刚走到门口,我便着急的问道。
伯母的表情有一种为难和不忍,那一刻我意识到真得出事了。
“清欢……你,你外婆去世了。”
我倒退两步,眼泪瞬间漫上眼眶。
伯母后面的话我也没有听清楚,我也不知道我是怎样走回教室拿书包的。
只是后来我听徐奕说,那天我眼睛红红的,神情恍惚,双目空洞,像一个木偶一样。
“有什么事吗?”徐奕问道。
我摇摇头,说道:
“云朵来找我的话帮我跟她说声我先回家了。”
我背起书包往外走,临出门前向杨琳示意,她点点头。
伯母已经在学校门口等我,第一次,我觉得从教学楼到校门口的距离是那么长,仿佛没有尽头。
外婆爽朗的笑声、慈爱的容貌明明就在眼前,可她怎么会离开呢?
过往的一切一幕幕浮现在眼前,眼泪却再也止不住了。
父亲家境贫寒而且兄弟姐妹很多,母亲家里生活得倒是风生水起。除此之外,在母亲与父亲的亲事还没有定下来之前,祖母对母亲从来都没有过好脸色。当初母亲不顾外婆的阻拦执意嫁给父亲,毅然决然的母亲婚后的生活却不尽人如意。祖母不但心高气傲而且一向看不惯母亲,所以一直不相往来。
祖母重男轻女思想严重,有了我之后也从未照看过我。
那时候父母整日忙于打拼工作,几乎没有时间照顾我,我小时候任性淘气,一离开自己的家便嚎啕大哭任谁哄也不行,所以外婆每天清晨背着比我大三个月的表姐徒步来到我家照顾我们,然后傍晚又拖着沉重的步伐回家。每每想到这,我都不禁后悔不已,可惜那时我还小,从不曾理解外婆的辛劳。
我依稀还记得在很小的时候,外婆牵着我和表姐胖乎乎的小手踏过小溪,走在两边满是垂柳的绿茵小道,带我们去寻找果园。当时我还指着绿绿的东西问外婆这是什么,外婆蹲下来告诉我那是板栗,我问外婆那为什么会有刺呢,外婆说那是为了保护自己啊。
表姐笑我真笨,我气呼呼地与她争辩,外婆就那样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我和表姐闹。
长大了才明白外婆就像那带刺的外壳,呵护着我们慢慢长大。
可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外婆走路开始蹒跚了,脊背开始弯曲了,头发开始变白了。而我和表姐陪在外婆身边的时间也越来越少。
是啊,我们都还没有来得及好好孝顺外婆,她怎么就离开了呢?她怎么舍得丢下我们呢?
我坐在车上转头看向车外,关于外婆的画面如放电影般一幕一幕展现在眼前,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怎么也停不下来。
我注意到了伯母在后视镜欲言又止的表情,大概是想安慰我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吧?
我没有回家,而是直接去了医院,进门的第一眼,我看到了泣不成声的表姐,表姐应该是比我更伤心的吧?
舅舅和舅妈在表姐刚刚一岁的时候就外出打拼,表姐是外婆一手带大的,直到小升初的那个暑假,舅舅才把表姐接走。记得表姐曾经对我说过,外婆是她最爱的人,没有之一。
我本想过去安慰表姐,不想自己却泪流满面。
后来,妈妈用嘶哑的声音低声对我说:“欢欢,以后妈妈就没有妈妈了。”
这句话更让我泪如泉涌。
子欲养而亲不待,这大抵是世界上最大的悲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