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庆三天假结束,我比平时提前二十分钟到公司,书写并打印辞呈。早来的女同事七嘴八舌议论着,李工因人手不够不高兴,出纳提醒我走之前缴纳当月的饭钱。等其他人安静下来,老张发来QQ信息:Smoke。
赵总没来上班,我一天就在车间找了点活干。
临下班我站在卧式车床对面看车工干活。车工身上脏兮兮的,满手烫伤。车工把机器停下,兼做线切割的钳工也围过来。
“走就走了,随便找一家也比这里强!”钳工愤愤地说,我和车工笑笑没说话。“说句难听的话,不是恋家近谁他妈的给他干!你说还是阿杜?”
我们三个是一前一后入职丰利的,车间里已经拉起绿色的网状护栏了。
“走就走吧,去找一家更好的。”车工说。
“我们出去都随便挑,他能有什么问题?——他妈的,加班费比平时工资还低,保险也不给买,要什么没什么,有什么屌意思?没意思。上天坐在那玩手机,老孟叫我去干活,我就说——我不去。”钳工说。
“老孟该难为情了。”我说。
“当面说的,都听到了!”车工笑着旁证:“老孟也没办法。工资低,又那么累,就是招到人谁会干?”
“我直接就这么说得哇!我管他妈的高兴不高兴!给一分钱,我干一分钱的活。指望这份工作养家糊口,妈的一家人早都饿死了。老子就是过过日子,态度好嘛,那还好说。态度不好,我甩都不甩!整天累的嘞,他妈的!”
另一位钳工加入进来,愈说愈群情激愤,李工叫我帮他去洗车我便走开了。
车间里,我跟车工关系还算好。关于采购是他老婆,这对夫妇三年来讳莫如深。此前,同事中和采购走得较近的那帮人大约也曾有猜疑,倒是阿杜正面跟我诉说过。那时女人和业务员打架,阿杜手足无措地在办公室与车间之间走来走去,整个人是压抑已极了的。
采购驾考通过后开一辆红色马自达上下班,阿杜则骑着电车穿梭于东桥、黄埭之间。话说回来,能把日子过好的人都在积极寻找出路,关于这一点,阿杜向来对那女人赞不绝口。可是,虽说是经妻子引荐才进入的公司,但这层关系又有什么好隐瞒的呢?
李工洗车的设备是常年累月做工装从常熟那家德资企业提供的零部件一点一点拼装起来的。
“老孟不签字,让我跟你谈一谈,是因为工资的问题吗?”李工问我。
李工擦拭过的地方,我用高压水枪冲洗。
“要是工资的问题我肯定会跟你说,不至于此!”我说。
“那是什么问题?”李工问。
“请让他签吧,就说我态度很坚决。”
“老子的,你走了这一摊子丢给谁,老赵回来能叫死!”
李工还是客观分析了我继续留在丰利的利弊。下班没进办公室,打了卡我就直接走了。
第二天上午到公司没多久老孟便找我谈话。老孟说:“记得节前给你说,‘总有一天你会离开丰利,当回想起来还能感到有些事让你受益匪浅,这就是我想要的。’我有没有说过这话?”
“说过。”我说。
老孟瘦得皮包骨,面色黢黑,平时严肃起来说话还颤音。我们站在楼梯口,面朝大片芦苇地。太阳已经悬在半空了,芦叶凌乱,芦花低着头,太阳光照得我睁不开眼。
“但你觉得现在离开是时候吗?择一而精呐乾一,我一直在跟你强调!”
尽管如此,没过几天我还是开始投简历了,陆续也接到三家公司人事部打来的电话。就在接到电话的那一瞬间,我才意识到自己没准备好去适应新的环境,也没准备好去认识陌生人。虽说是自己的选择,但还是感觉像是被某种东西推出去的一样。于是短信回复,逐一谢绝,这事就此便拖沓了下来。
似乎这也应验了老孟常数落我的一句话:考虑成熟了再动手,别一上来插把就干!明明我也考虑了呀,可他老是像只苍蝇一样整天絮叨。老孟强调“择一而精”是真,只是对这个行业我一直没有他所说的使命感和归属感。反正最后我还是把苏向我要钱的事说给老孟听了。
车间里拉起绿色的网格围栏是那之后的事,我不是喜怒不形于色的人,老板和老孟把我叫到办公室,可谓关怀备至了,也说:年轻人犯点错可以原谅。过了那阵子,等二人提及,我便随口搪塞了几句。至于情妇姓甚名谁,我没跟任何人说过。
话虽如此,我早已领略到口无遮拦的危害。
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先别着急走,好不好?我不方便出面,回头让老赵和小李一起帮你想想办法。小李鬼点子多,老赵有经验!”老孟用严肃的口吻跟我商量,平时都走得近,纵使处理不好我走了也没什么好臊面子的,毕竟都比我年长。尽管这么说,我还是感到难受极了。
李工晚上打来电话找我喝酒,正撞上我和汤哥到川菜馆。李工为人处事以圆滑著称,外圆内方属于有选择性的人生哲学。曾经同样是我的直属领导,老郑则在“人无横财不富,马无夜草不肥”的观念上突显个性。
李工将他的白色哈2停在餐馆门前,还没落坐便开门见山问:“听老孟大致说了,什么情况?”我把手边还没拆封的一套餐具挪到他跟前,他手里拿着公文包,绷着身体等我回话。“老子的,问你话呢?”
突然一下,我只是张不开口而已。我把餐具拽过来,拆了包装袋。
李工把公文包丢在桌子上。“哪里人?”
“河南的。”我说。
“要分,她跟你要钱的是吗?”
“嗯。”
“怎么要三万?”
“在一起将近三年了。”
“只要谈钱,什么都好办。你这样,她不是要钱吗?按市场价,一次五十还是一百,你让她算陪了你多少次。到时该多少就多少!给可以,名正言顺的。”
李工一米五多的个头,吃饭通常半饱即止。我头脑一懵,把杯子里的白酒干了。“那感情置于何地啊?”
“老子的,你们现在不是站在一个基准上的呀!她要讲感情,她会跟你要钱吗?我就跟你直说了,年底去你嫂子家,老丈人张嘴跟我要十万的礼金,我就给五万,爱结不结。他不顾实际情况,讲风俗,我去犯什么傻。做人是要讲道理的呀!”
这时汤哥欠身给李工上了一根烟。“我也给他说了,早拍屁股走人,哪有现在的麻烦!”
李工笑说:“我们之前见过哦?”
“见过。”汤哥说:“上次你不是牵着狗吗?当时另一朋友也在。”
“你现在做什么工作?”
“刚辞,打算重新找呢!”
“噢!”李工笑了笑。“走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你们太年轻了!这样的人生路会越走越窄。”
李工转向我正色道:“改天你约她出来,就这个星期天好了。我带上你嫂子,我们四个出去玩玩,看她具体什么态度。如果她还坚持要钱,只要她不害臊,那行,那就照我的的方法来,成不?到时你不愿意说,那这个恶人我来做。”
晚上我喝的有点多,像被某种东西一下击垮了似的,怎样也振作不起来。
最后李工问,那女的知道我们公司地址吗,我说知道。李工想让我暂时去他朋友的公司做,如果到时真决定离开的话。那家公司就在东桥人民医院旁边,我想都没想便回绝了。
吃完饭,沿河边的水泥路回宿舍,汤哥嘀咕:“他给你推荐工作,你干嘛不先去看看再说?”
第二天一早醒来,满脑子都是李工的话,我趴在水龙头底下喝了几大口凉水。
十月第一个周的一天,堂姐从相距相城不远的唯亭打来电话向我借钱,她买房子首付还差几万。难道堂姐忘记年前去徐州四院探望父亲时我囊中羞涩的尴尬了吗?
堂姐那房子要两百万。坐在电脑前我粗略算了一下,若一成不变,一个月攒两千五,到九十二岁我才能攒够买这套房子的钱。倘若能长命百岁,估计到时眉毛胡子都白了。
可是,自打决定离开丰利,回到住处就像住进了临时客栈,一切都无法回到从前了!
等到第二个周,汤哥决定要去广东看个项目,也说,不成的话盘桓两天再回来。
“成啊!”我说。
苏国庆后的第一个周上白班,第二个周上夜班,汤哥离开以后,我把我们睡得床单洗好整齐叠在柜子里。无心经营网店,无心学习,这个时候回到住处,临时客栈的感觉越发变得强烈了。
自打到派出所闹一圈,苏就没再吵闹过,而我耳边也一直回想着韩的那句话:她抓住你的软肋了!
第二个周的一天,公司的钣金供应商载我去住处帮他画图,完事和他两位朋友一起吃晚饭。丰利以前的钣金供应商是老板同学,老板这个人抠斤掰两,后来闹翻了,萝卜头通过陈叔这才做进丰利。我外协的东西相对于其他工程师要多,像钣金折弯,激光焊接,电火花。当然也有水切割的东西。萝卜头接单和丰利一个路子,信息阻塞的年代,他这点整合市场的能力大约会备受推崇。问题是接了单,质量又做不好,这时赵总就开始叫嚣了,孟总也不买他的账。
老赵以前不会像现在这样易怒,部分原因是有了孟总。
这事,后期我一直认为是老板一手造成的。《致加西亚的信》全球销量突破八亿册,一直也不知卖给什么人看的。薛总毕业于苏州外国语学院,能说一口流利的英语,创业前曾是伟创力的高级工苏师。老赵与薛总还算年轻时就结识了,这一点众所周知,且相当公开。公司的客户由薛总负责开发,老赵则负责维护,老赵的傲慢和自负来自于他强硬的为人处事能力以及与薛总这层关系。老孟身为老板连襟,出任副总一职,位居薛总之下,全权管理这个公司。
老赵负责业务,李工负责技术,老郑负责生产,三人与公司都有着极深的渊源。
老孟在做深入工作之前,薛总倒是召开了全体员工会议,丢出一个“钱途、前途”的理念便不了了了。对于一个“团队”来说,这样尽责吗?老孟虽然做过台企高管,但从第二年下半年加入老郑、老张和我组成的饭局,足见老孟已经败下阵来。另外也可看出一点,二十多人的企业,规章制度是画蛇添足。搞搞企业文化,有一套三个基层领导拟定的赏罚措施,我觉得便完全足够了。这受限于企业性质和业务,也受企业转型意识的拘囿。薛总携娇妻从济州岛旅游回来,一个员工发了三颗糖,如此器量,还指望他能干什么。一个萝卜一个坑的企业,福利待遇提上去,能把机动性和积极性发挥好,已经就够他乐得了,而且任谁做梦也没指望过丰利能上市不是吗。
孟总说:“啊呀,没你想的那么简单的啦!”
如此一来,我也做了反省。反倒是他哪天状告老赵失利,这时便开始找我去楼梯口抽烟了。“他妈的我说什么了,啊?还不是为了公司吗,结果他竟然说:‘你为什么老是找老赵的麻烦?’还说:‘只要这个公司在,我就不会把老赵怎么样!’妈的,对事不对人,错了就是错了,难道这点道理我还不懂的啦?”
四十而不惑,五十知天命。讲起来,真正为这个公司鞠躬尽瘁的人还是老孟!
老赵接到订单,家里老孟负责,到了时间,老赵只管交货。公司里能够降住老赵的人也只有老板和他属下陈叔了。老赵的宗旨只有一个,向产品质量看齐。老赵扛着这杆大旗,轻易就竖立起别人垂涎的威望。在老板看来,老赵没有错呀!老赵显然是没错的。错就错在,兄弟们肝脑涂地,却换不来他的气贯长虹。
经过前期磨合,老赵改弦易张,主抓产品质量,老孟赞赏有加,与其找到了弹冠相庆的契合点。
老赵是国庆后第二个周的周一才来上班,在楼梯口抽烟时问我:“乾一,听说你要走啊?”
我说:“昂。”
白天一包硬中,晚上一包软中,他抽烟速度极快。老赵没说什么,抽完就走了。同事间传说,他迟来上班是因嫖娼被拘。国庆节前让我给他下载毛片,自己手机也不过是平时接打个电话,看看快报上的格斗视频,苹果我玩不转。跟老赵搭配工作,谈不上开心,也谈不上不开心。毕竟也是在他提携下成长起来的,另一方面,你就认定他是那种人了,也不会产生他在某些方面能够有所改变的想法。周五出去,老赵问我:“你那事情有没有处理完?还是决定要走吗?”
“走。”我坐在副驾上抽烟。天下着雨。
老孟已经决定从车间培养一个钳工做设计了。我走了,老赵的客户交接给李工。
“她妈的,瞧你那点出息!”
我看着窗外没吱声。
“他男人在附近吗?”老赵怒声问我。
“不大清楚。”
“你让她把她男人叫出来!你就说,我哥说的。听到吗?”
老赵猛抽烟。“他妈的,跟我要三万块钱!我一个大小伙子,二十啷当岁,你有家有孩子,你浪费我多少青春!——跟她要青春损失费!——让她把她老公叫出来,当事人解决不了,那家里人出来解决。这种事老子不要见太多!到时他要敢说一个‘不’字,我弄死他!”
我靠在椅背上颓然地转过脸。
“你也是,那能在一棵树上吊死啊?听老孟、小李说,把我火的一逼。走就能了事了吗,到时会留后遗症的呀!”
我垂头丧气,也不知该说什么。过了“东桥欢迎您”的石桥右转,隆力奇位于两公里开外的相反道路上。“也怪我,要不她也不会那么激烈!”
“她过她的阳关道,你走你的独木桥,玩玩就算了,那是什么事都往自己身上揽?”
我们超近路行驶,侧面鱼塘里漂浮着很多饮料瓶。我不说话,过了会,老赵语气缓和下来。“你也是个奇葩,老子玩过那么多女人,也没像你这样!附近哪个城市我没有?对不对?周末,放假,我都不沾家的。玩一玩,逛一逛,花个三五千块钱,不要太舒服噢!像小蔡,他妈的玩玩当真了!结果呢,老婆跑了,现在一个人。玩不能瞎玩!”
“嗯。”
我续了根烟,这样有一会老赵语气也缓和下来了。
“那一年,我结婚。我们聘礼都下过了哦,两家人也吃了酒,就是,准备结婚了。可那个时候,——我以前不是开过KTV吗!——啊!出事了!把一个小妹肚子搞大了!那还是个黄花闺女呢,人家跟我那是第一次。你这他妈的搞得是个啥!可我这边正准备结婚,我总不能把老婆丢了来娶她吧。亲戚朋友都在一起吃了订婚酒,该规规矩矩还是要规规矩矩的。对不对?——知道我是怎么办的吗?”
“嗯?”
“我找了一个经常在一起玩的大姐哦!我这么教她,我把那个女孩约出来喝茶,然后,我那个大姐后面再过来。我让她冒充是我老婆,当众泼那女孩一脸冷水,再扇两巴掌。干这种事得掌握火候,要等我们俩聊的正起劲的时候,大姐才能来。而且要当着很多人的面,私下里这事就不好说了。水呢,要凉的,热的烫伤人不行。打要用力打,冒充我老婆吗,对不对。这事就这么解决的,没花一分钱。”
“是不是太过分了?”
“事情解决总要讲究方法的呀!老子过的桥,比你走的路还要长。就是最近几年,我遇到一个人,一上来又叫哥,又上烟的,亲的不行,说我救过他的命。当时还把我愣了一下子。‘这谁呀?’我心想,后来一说我才想起来。当年,在茶水间被几个人揍,一地血,我经过看到了,说‘打两下就算了’打死是要吃官司的呀!十几二十年前,那时也乱,人也都能玩得起,打架都往死里打。以前老子也是个说一不二的人,打架是要动刀子见血的!”
苏州人才市场何其的规范庄严,却也不绝鸡鸣狗盗之迹。老赵的绘声绘色,一下让我忆起三年前刚来苏州找工作时遭遇剪径歹徒的事了。一车子人,如同待宰的羔羊,我非但没有畏惧,甚至还对遭遇的一切感到新奇和喜悦,可那时到底是什么样的心情呢?
这时已经是下午了,出了常昆工业园,下了锡太高速,周边便是沙家浜的地界。昏昏沉沉的天空中下起了大雨来。
“为了个死女人,你他妈的,唉,没法说!”老赵感叹:“老了,不像以前那么能讨女孩欢心了!”
“你看快报上那些健身达人,六七十岁,照样一枝梨花压海棠!”
他此前,2.5升的可乐,夏日一天两桶。加上一天两包烟,刚四十,牙齿便掉光了。如今镶了一嘴烤瓷的牙,一脸老年斑。
“我二十出头的时候,身边女人一大堆。那些女孩不喜欢读书,我能说会道,也讨人喜欢。带她们出去唱唱歌,跳跳舞,都禁不住诱惑的啊!有一次,一个小妹过生日哦。我说:‘出来过呗!也玩得开!’她说,要在家里过,父母都出差去了。也是很单纯的女孩,我说,那行!然后,买了点东西我骑着摩托就去了。我当时有一辆摩托,类似赛车的那种,倒了一个人都扶不起来。她叫了六七个也都认识的小妹,就我一个男的。吃吃喝喝,很开心。晚上睡觉搞笑咯,七八个人躺在一起,摸摸这个**不吭声,掐掐另一个大腿也不敢吭声。老子那时就像个皇帝。”
“好吧!”
“老咯!”老赵得意起来。“讲我的情史,能写一本书!”
“怎么,想百世流芳?”
“有一年,搞了个四川小妹,啧啧啧,又白又嫩。自己上班赚钱自己花,吃住我包,不是挺好的吗?后来,老婆把儿子丢给我,让我带,我就把我儿子直接丢给她。她呢,为了给我带儿子把工作都辞了。我该怎么还怎么样,每天去打牌,中午回来直接过去吃饭。啧啧,不要太爽哦!后来小姑娘怀孕,一心想生下来。我头开始大,没办法我就给她老爸打电话。我说:‘你女儿我管不了了,说什么都不听。’对不对?在外面怎么玩都行,但不能把麻烦惹到家里。——后来,她爸妈都过来了呀,还请我吃了顿饭,感谢我一直把她女儿照顾得很好!”老赵啧啧有声的笑着说道。
“吃饭时怎么没噎死你?”
“他妈的,做事不要讲究方法的呀?钱都花了,想要什么我给买什么,陪陪我不是很好吗。出来卖的女人不要太多哦!都像你?”
我已经懒得再听他唧歪了,倚到靠椅上,然后闭上眼。这时,车载音响流出《潇洒走一回》的曲子:
红尘呀滚滚,痴痴呀情深,聚散终有时;留一半清醒,留一半醉,至少梦里有你追随······
老赵兴致正浓,一边拍着大腿一边大声唱。慢慢的,我已经听不到原唱,只有老赵的歌声和雨声响在耳畔了。
这之后,老赵余兴未尽,想起来还会给我讲些他以前的故事。精力集中时便搭一句,想不起来我便缄口不言。这些话,以前他从没跟我说过,无论应心拂意终究是由善意引发的。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孟总虽然操了心,但直接伸出“援手”的毕竟是李工和老赵。我也十分感激赵总淋漓尽致的向我展示见人说话的为人处事之道,然而,这并未遏止我跌入五里云雾之中。
朦朦胧胧之中,我认为李工的建议可以解决我和苏之间的问题。不就是钱吗。同样,我也认为赵总的方式可以解决我和苏之间的问题。但是不管哪种方式都让我难堪其重。而男人遇事这般六神无主,就连韩也早早为我感到一筹莫展起来。“什么叫你不知道啊乾一?——真替你抓狂!”韩用严肃起来的无奈语气说。
“硬要,我肯定不给!”我说。
“我听明白了,你的意思是说如果对方愿意和解,你才会出这笔钱。不过出了这笔钱以后你觉得你可以摆脱她吗?”
“问题是,如果不给这笔钱她要报警。”
“如果她要觉得报警可以解决这件事,那你就让她报警好了!简直不可理喻!”
“现在我担心的不是这个,而是你。”
“担心我干嘛呢?那是你担心的事吗?乾一,你把我当成哥们了是吧?”
当我张口结舌还想说些什么的时候,韩厉声说:“先把你们的问题解决再说我们!”我觉得我伤透了她的心,不知她还能明白我是多想和她一起生活。
可一码归一码,我做不到。
我忍着头疼坐在河边用便笺给韩编辑了一条信息:
韩,是我,乾一。很抱歉把你卷进这场纠纷中来,直到听见你声音,才想到很对不起你。直到听见你发问,一种近似荒唐的认识才开始在我心里萦绕。这几天,脑子有些不够用,我很抱歉。可是,那人如果不是你还能会是谁呢?从一开始我觉得每件事都应该向你道歉,一时间却又无法具体。你如果问,自身既然是那种情况为什么还追求你,我是说不好的。你如果问,假使重新来过我会不会老实一点,一上来就把问题交代清楚,我想我还是没法回答你。
此前你对我一直以“同志”相称,是因为过去的感情我们都曾有过强烈的自我意识。如今你好整以暇。
老实说,我不想欺骗任何人,也不想欺骗我自己。到了时候,当挑起一定的担子,而我这时却已不再年轻了。于此于彼,都感自惭形秽。时隔三年,你变得坚定,充满信心,你的话给了我前所未有的触动。在这期间,有种感觉一直如影随形的跟着我,那就是我在欺骗你的感情。包括现在和你说话,我越是想如实的表达一些看法,我越是感觉言不由衷;越是想不加掩饰的据实相告,越是感觉自己在欺骗人。可,我也无能为力。请给我一点时间好吗?
四十分钟后,韩回复说:
“如果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那就跟着自己的心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