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我买一瓶枝江买一包花生米当晚饭。插上门,关了窗户。八点多钟,我给韩打去电话,晕晕乎乎什么也不放心上了,只是一味的想她、一味的表白。每说一句,韩便“嗯”一声。
“处理怎么样了?”韩最后问我。
这时我反倒支支吾吾没了一点头绪,韩说要陪爸妈看电视,回头再聊,然后便挂了电话。几分钟后,韩发来一条信息:
“错的时间爱上一个对的人没有结果,对的时间爱上一个错的人还没有结果!”
这行字,自打从屏幕上弹出,等进入我脑子里便再也挥之不去。那股感伤的情绪,以压倒性的态势迎面扑来。就在这时,我直想拼命摇晃苏的脑袋嚷:笨蛋!如果牛不吃草强摁头可以管得了我,那我何至于走到今天这种地步?
韩的话就像在我眼前铺展开的时间卷轴。随后,我回韩信息说:“我已经辞职了好码,这个月底走。我不敢说这全是因为你,但换一个环境我会有更多的精力来考虑我们俩的事,请相信我!”
“你辞职了吗?没骗人?”四十分钟后,韩回复说。
隔天我便添加了韩微信。韩发来一张她在国庆节参加活动的照片,在抓拍中透出一丝平静。她的嘴型,脸庞,还有睫毛,与新版《水浒传》中饰演孙二娘的那位女星神似至极,整个神情向外释放着端庄的美。因为两鬓的长发散开着,所以显得脸庞既娇小又清新。
此后,我们便经常联系了。
离开原工作环境,对韩来说便算我立场和态度上做了抉择。然而,虽说联系也只局限于家常闲聊,对内心的情感韩避免了直白的流露。这么一来,风波过后的平静气息从韩的字里行间也弥漫开来了。
突然决定离开,我茫然失措,也为之惶恐,韩成了我精神支撑。身边早已动荡不安了,只是苏还蒙在鼓里。
距离职日期一点点迫近,李工又为我找了一家昆山做自动化的公司。他与一个业务员也注册一个公司,只是暂且不需要技术人员。老张为我推荐了一家上海专做SMT治具的工作,堂姐则希望我跟在她身边到三星电子做一名技术员,我一一谢绝了。为什么不能像个成年人一样,考虑未来、做出相应的职业和人生规划呢?
还是没心情去认识陌生人,还是没心情去适应新的环境。
得知我辞职,大姐希望我去温州到大姐夫的公司工作,我想都没想便回绝了。大姐夫觉得我说话语速慢,见面我们从来没话说。而对于那个家尽心尽力,他这个半子,一直在给予二老从我身上得不到的无数慰藉。
大姐问我淘宝店怎么办,都花了那么多精力了?我隐约感到,当初去学就是个错。心里像跑马,也顾不上了。不愿拂大姐的意,我说,到时再说吧!
第二个周末汤哥从广东败退。苏听后,反应既不热烈,也不冷淡。汤哥觉得,只要不离开苏州原先的计划便可继续,我做淘宝,他跑滴滴,情形好转后专做淘宝。如果决定下来可以先找房子,至于我工作,也能朝后放一放。而车的问题,今后他借一点贷一点便可将就得起来。
我向老张借了三千块钱,汤哥想租房子那就先租房子吧。
我要走,已成定局,老板也说了几句过场话。
下班前,陈叔附耳低语,让我下班等他一起走。陈叔个性鲜明,说笑一阵子癫,说怒目空一切,对事不对人,平常连薛总和老赵也让他三分。电火花供应商殷总夫妇请吃饭,自然也是陈叔张罗的。晚上我喝得有点多,不过第二天七点钟,我和汤哥就早早出门了。转两班公交,去唯亭找房子。既然离开只是为断绝和苏之间的关系,只要让苏找不见,也就不用计较具体在哪了,而唯亭又是他以前呆过的地方。汤哥说,我便赞成了。
路上,人多,车多。十一点前找了三个小区,月租五六百的都是隔板放。租金多则半年一付,少则付三压一。小区倒漂亮,十楼八楼,但房子被木板隔出多个单间,内部阴暗潮湿,脏乱不堪。我想象不到人们在这金玉其外败絮其内的环境中可以创造出什么,也想象不到有多少得以在这环境中生存下来的年轻男女是认命了的。不找了,呆不下去。
我给堂姐打电话,堂姐笑说:“那过来玩呀!中午给你包饺子吃!”
“还有一个同学!”
“那一起嘛,又没关系!”
我和汤哥乘出租车找过去,堂姐站在路口等我们。她租住的一室一厅公寓,兼有厨卫,是堂姐夫同事家的房子。堂姐夫出去和同事玩桌球了,午饭我们包饺子一边说话,堂姐问我找女朋友了吗,我把韩的照片拿给她看。“小姑娘很漂亮,很大气!”堂姐赞美,不过也说:“要普遍撒网,重点培养!”堂姐娴静爱笑,人美丽,也十分好身材。不过堂姐夫向来不看好我。
饭罢,堂姐开一辆白色斯柯达带我和汤哥去逛商场。商场周边拥堵,转弯时我们擦了别人车。对方不依不挠,没遇过这种事,我也不知怎么处理,堂姐给堂姐夫打了电话。对方要三百块钱,堂姐夫只给一百。他朋友蠢蠢欲动,几次冲上去要揍人家。末后报了警,也就给一百。汤哥给堂姐夫还有他同事上烟,堂姐夫随后叮嘱堂姐几句就走了,我们没说话。
停车后,堂姐说:“扫兴呀!”汤哥说,车子向前溜,他也没感觉出来,对方大呼小叫,他一下懵了。我说,一来就给她添麻烦。堂姐笑说:“吃一堑长一智,下次再遇到就知道该怎么处理了!”堂姐搀着我臂肘走向商场,然后破费一千两百多块钱,给我买了一件暗蓝色风衣一条黑色裤子,希望我找工作时能体面一点。买房子要大把花钱,我很不情愿。催我试衣,堂姐摸我肚子笑:“弟,你有小肚子啦!”
导购吵吵嚷嚷,还有倒霉的音乐,市井的喧嚣,弄得我六神无主。堂姐叮嘱说,找到工作给她回个电话,我说老弟又不好逸恶劳。堂姐说这个电话必须打,我点点头,心里很烦。
回去路上,汤哥说:“有姐真好!”我想想也不知道该怎么接他的话。
等到晚上苏说想我了,我如实说我也想她;苏没说来,我也没说不让她来。隔天苏要来,我“嗯”了一声。
我拿出手机删了和韩的聊天记录,把声音开成静音模式,汤哥晚上住外面。电车没到门前,我就听到了。苏推着电车在门口进退两难,我冷着脸,然后接过扶手将电车牵进屋。
“不要骂我,我买东西了,忘记今天是你生日了吧?”
已经是十月二十五号了。苏怯生生的,语气勉强攒出几分快意。房间小,平时我都不许她骑车子。我“嗯”了一声,看她一头乌黑的长发染成了惹眼的金棕色。
我扎了车出去插门,苏把车顶东西拎到桌子上。回到屋里,她弯着上身站正收拾。我在边上站着,看她粉色的呢绒外套下摆过臀,金棕色的长发顺直散开。苏解开袋子,熟食放上面,蛋糕在底下。苏低着头说:“坐呀!”应声我坐倒了,有些局促。
苏打开餐盒,取下蛋糕包装盒插了蜡烛。她一直低着头,长发遮住半边脸。我伸手撩开,见脸色很白,唇殷然。我没说什么,苏脸上掠红,也没躲闪。我把电脑前椅子搬给她,点了根烟坐着。蛋糕上面写“乾一,生日快乐”,我凝神看了会。苏要打火机,点上蜡烛,然后关灯让我闭上眼许愿。
一切来得便是这般仓促。
苏让我闭眼我就照做了,等睁眼,她问我许的什么愿,我没说。“不说就不说吧,说出来就不灵了!”苏欢快地说。她生日,我烧了半锅水,丢几根面条和青菜帮子进去,埋两个荷包蛋在下面,煮出气泡来,十分钟搞定。
我让苏吹蜡烛,苏说:“好!”然后撩着耳边的长发,摆好架势,烛光在她脸上染出一片暖色。室外的夜虫叫声嘹亮起来了,台灯的白光在墙面上拉长两个人的身影。
苏切下蛋糕装进小巧的盘子里递给我,随后给自己也装一份,我低头胡乱吃着。苏说:“其实一年就一次,有那意思就行了嘛!”两人悄声,都没吃多少。苏释负般地耸肩,摸摸肚子,然后蹲过来,两臂环抱在我背后。这是她第二次给我过生日,苏告诉我,你已经满二十六岁啦。
我左手绕过脖子抚摸她脸颊,在怀里趴一会,换上床单她就洗漱去了。
苏洗漱好躺在床上玩手机,我吃好收拾桌子,抽了支烟,然后洗漱一下就上床和她抱在一起。苏一直催我说话。
这之后,苏伏在我怀中便大大咧咧问:“你那个汤哥,怎么还不找工作?”
“不想上班!”我说。
“上星期去广东,去看了不行吗?”苏问。
“走时包都没带。捕风捉影的事。”
“生意哪那么好做的!找份工作先干着,至少手上有点闲钱,温饱问题先解决吧!”
我舒缓地说:“不是没好好干过,结果还是寅吃卯粮,觉得时间也浪费了。”
“光说的,什么事哪有那么容易!”苏接着说。
“嗯!”
“你也常说说他,天天在一起。”
“说了。”
“要头发没头发,要手艺没手艺,难道他家风大女孩想要嫁给他?”
苏仰脸捋了捋头发,不等伏到我胸口,我说:“你性子开朗,在人群里做点小生意吃得开!过四十就不好出来上班了。”
刚伏下,苏突然又爬起来,啪嗒关了灯。
苏背对我躺着,我竖起枕头,倚在床头抽烟。
“有一年我姐夫捉了很多鱼,想去卖,他们不好意思,最后还是我拿到街上给卖的。”苏说。
“所以说嘛!”
“我只想做个小女人!烧饭,洗衣服,有人疼。”
“嗯!”
“我还是小姑娘的时候,在黄埭上班,那小老板看上我我都没同意。男人一吃喝嫖赌就完了,钱再多也没用!”
“嗯!”
“那时候我很漂亮,身材也好,生完孩子才开始胖的。”
“注意饮食,接着漂亮起来。”
“想减又减不掉!”苏嘟囔。“你之前不是说抱着很舒服的吗?”
门前响过一阵高跟鞋的踩踏声。我打开灯,放下枕头,抱她在怀里。
“能不来,我也不想来。你不想我每天七点下班,走到这都快八点了。早上五点走,有时感觉还没睡着天就亮了。要骑车子吧,平时也得看你脸色,那不是想多睡会吗?去早了公司不开门,我就在公交站台那里坐。有几次,一个男的一看到我坐在那里就过来哄我,每次看到他我就跑。有时真恨你!可一看不到你,那心里哟,好难过!”
这之后苏告诉我她给韩打电话了。
我嗯一声,什么也没说。过一会,我拉过她的手放到下面,自己欠身到床头小柜上拿烟。苏滑到下面,我给她盖好被子,一只手抚摸她脸颊一面抽烟。“这一生,只有你给我过了两次生日,能明白那种心情吗?”
苏重重点了点头。
“十三四岁时,我爸就说:‘你都十五六了,还跟小孩一样调皮!’十五六岁时,说:‘你都十七八了,也该懂事了呗!’等到十七八了,‘你都二十一二了,有媳子也该能娶得了还不用功读书?’到头来,我不知道十五六岁是怎么过的,也不知道成年那天在干什么。”
“你九零年十月份生人,到九一年十月份才一岁嘛!”苏抬起头来说:“你也傻!”
“如果能重新来过,少活三十年我也愿意!”
这之后,苏轻巧爬上来。“你刚才是许这个愿?”
“不是的!”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乾一!”
“嗯!”
“如果这辈子做不了夫妻,下辈子我一定等着你!”
这话她不厌其烦的至少说过八百遍。
“嗯!”
“我只想做个小女人!”
“可那人不能是个穷光蛋啊!”
“我不在乎!”
苏发出舒服呻吟声,我还是不依不饶。
“等投胎,可能不会让你记得太多的事!”
“过奈何桥,我不喝孟婆汤。”
“孟婆见多识广。”
“操,那完蛋了!”苏嬉笑着扑到我怀里来。
我仰起脸来笑。
“那么闹,你不恨我?”
“谈不上。”我如实说。当时肯定恨,不过挨一阵子就忘了。
“真的不恨?”苏说。
“见多识广。”我说:“上次跟你要一百块钱还记得?”
“我就给了你五十。”
“我没烟抽了。”
“我知道!一给你我就想起当家的了,不给你我又后悔。”
“对不起!”
“可我还是恨你!”
“嗯。”
“心里装不住事,直想发火!”
“嗯。”
“可一看不到你,心里哟好难过!”
我坐起来。
盼盼还在的时候,苏曾玩闹说:“我要是小狗就好啦,那样就可以每天呆在你身边了!”年初汤哥驱车来东桥载走盼盼,我没在,笼里放了狗粮。
完事后,苏一动不动伏在我怀里。隔壁缝纫机的踩踏声还响在耳边,我打个哈欠,苏突然欢快起来了。
“在农村,父母都那个样。小时,我爸打我,我就叫着他小名骂:‘二流子,你是个王八蛋!’小时我非常调皮,他们都叫我疯丫头。我爸撵着我打,哪里人多我就往哪里跑,我躲到人群里,他就不打我了。后面什么时候等他气消了,我再回家。”
我把下巴贴在她额头上,摩挲她一侧的脸颊和长发。
“有一次,他把我提起来扔到了河里,那时真恨他。不想我还是个小女孩嘞!所以我早早就出来打工了,再苦也不想回去。不过长大就好了!”
苏心情低落时,我一揉她软绵绵的肚子,她马上就开心了,笑着抱住我不松。苏年轻时,本是心有所属的,但母亲又是喝药又是上吊让她嫁给现在这个男人。苏顺从了,那年她二十二岁,早几年一直在隆力奇上班。苏的私房钱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攒的。苏的母亲五月份过世,忙完母亲丧事那男的也来过这边一次。第二天晚上,苏来了以后一直垂着脑袋,头发散开,披在肩头和耳畔。我扳过她脸来,见黑着眼圈,右半脸也一片淤青。我怒不可遏,浑身紧绷着。
“你别逞能,两个你也弄不过他!”苏嗤之以鼻说。
“为什么啊?”我说。
“他要,我没给。”
“那又何苦呢?何苦呢?”
“说好了要等孩子大一点的再解决我们之间问题的,可给了你我怎么再给他?”
苏骂我畜生,可是连想死的心我都有。晚上我们吵得很凶,苏躲在我怀里哽哽咽咽的哭!
夜里苏盖被子,我盖毯子。盖被子热,半夜冻醒我又钻到被窝里,苏身子像个火炉。末后踢掉被子,我们抱一起盖毯子睡。早上闹钟没响我就醒了。苏半睡半醒间问我几点了,鼻翼均匀呼吸着夹杂烟味的空气。
她还是早早就起床了。我起来打开门,把电车牵到外面。苏小声让我回去再睡一会,然后骑上电车就走了,过了河才打开车灯。眼前漆黑,天上能看到几颗星星。我站到菜园子旁边,站到香樟树下,直到车灯看不见。
此后几天,苏一早一晚没给我来电话。我担心被她发现后走不掉,一面又想再宠她一次,结果一天挨一天,也没给她打。
几个同事轮流请吃饭,离开前的几天就是这么过来的。我也不知道该去哪,也不知道该去干什么,只知道到了时间必须离开。
那之后,李工安排我协助陈叔维护前同事遗留下来的一个案子。
路上陈叔说:“小殷的小姨子离婚,他夫妻俩平时都说乾一挺不错的,我说:‘那说给乾一好了哇!’乾一,这话是陈叔说的哦!陈叔也没别的意思!这年头不像以往,有些女孩看上去漂亮,私下也不知他妈的跟多少人睡过。那男的不正干,老打她,也没小孩。本来我是这个意思哦,既然你要走,那就不说什么了。干得好好的,怎么突然要走啊?”
以前我们从不把订单称作案子,这叫法是孟总呆久了台企叫开的。这时,普桑驰上了高架桥。为什么在行将离开时会发生这种事呢?我眉头皱着。
“乾一,在这个公司里我跟每个人都吵过,你应该了解陈叔的个性!除了你和小张,我有没有说错?乾一,陈叔可信任!有什么话,放开了说,陈叔能理解!”陈叔说道。
陈叔对我和老张确实一直很好,聊着聊着,一心软我就把我和情妇的事说给他听了。
二十七号晚上,我突然接到公司离职已久的一个业务员打来电话。“乾一,听说你辞职了,到我这边来呗!”问了在什么地方,工资能开多少,我当即就决定了下来。公司十一月一号开业,对方希望我三十一号能到。这事凑巧得就像老天安排的一样。我问他怎么知道我要离职的,对方洋洋洒洒的笑说:“兄弟,我人走了,关系还在的呀!”
后来陈叔请吃饭,我问起了这事,陈叔只是说,小栾阅人无数,嘱咐我以后做什么事都要留个心眼!
随后,汤哥给祥子打电话,祥子请不了假,决定三十号来东桥。本说国庆节来,因参加同事婚礼没能来。祥子在电话里喊,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返。汤哥帮我买了三十一号下午两点的车票。我把这消息告诉了韩,韩说:“既然是你同事,应该可以信得过吧!”
“开公司不会差的,但这人口碑不好。倒合作过两次,当时也不愉快。先看看吧!”
“在什么地方?”
“安徽芜湖。”
我如约给堂姐打了电话。十月三十号是周末,我问孟总工作到二十九号截可以吗。我们站在楼梯口连续抽了两支烟。
小栾离开丰利,有一段时间是在给李工跑业务,晚上吃饭时,李工让我拿钱干活,不要想太多。一桌七个人,老郑没有来。之后,李工提起了盼盼。盼盼在邻居门前排便,李工因此遭到殴打,李工在车上放一根警棍,扬言迟早要跟那人算账。
回去路上,老张问我小栾给多少工资,我说没多要,提五千他就同意了。老张的朋友从上海打来电话,许了我七千。老张不高兴,到我住处抽一根烟他就回去了。
租的房子当时压一个月租金,我走了,汤哥没地方去,他想留下来再住一段时间。“到时她问起来你怎么说?”我莫衷一是。
“我就说:我也不知道啊,走的时候乾一又没给我说去哪。她总不会跟我吵吧!”
我续交了一个月租金,哪天走,押金便留给他做盘缠。而且我走了苏肯定会很伤心,所以拜托他到时帮忙劝慰一下。
祥子是第二天上午十一点到东桥的,吃完饭,到超市买一个帆布包我们才回宿舍。天气很好,晴空万里。河边人家门前的绳上都晒着被褥和衣服。祥子和汤哥帮我收拾行李,我站在边上一直惴惴不安,担心苏会来。
因为担心,我几乎什么都做不了。
被子、靠枕和毯子我一样也不想带,汤哥这时悉数给装到了包袱里。包括我学习用的那些电器元件,也拆下来,用袋子装好包在被子的夹层中。炊具不带,苏来让她拿走好了。哑铃、还有那只哆啦A梦,祥子找一个包,准备带回常州玩。
一个行李箱,一个大包裹,汤哥叫来快递员,提出去称重,又帮装车,祥子则填写了快递单号,我只是木然地从兜里掏出钱,接过快递员的找零。走时,我只要背一个背包,他俩都给想到了,里面装着洗漱用品、两本书,还有一把雨伞。
屋里空荡荡的,汤哥铺了床,剩下都是他的东西。
下午祥子聊了很多过去的事,汤哥聊起了共享经济和以前的学校,我只是偶尔插两句。后面祥子聊起家里的事,因为读过很多古籍,人又传统,所以祥子聊这方面的话题给人感觉相当浑厚。
每次来都督促他学习,每次来也带着电脑,也拷贝了学习资料,可回去以后便将其束之高阁了。他中专学的机械制造,大专还是学机械制造,他做了太多花里胡哨的事,可说尾大不掉的。
早早吃了晚饭,我们在浴场旁边我常去的那家宾馆开了一套三人间的房子。祥子临时决定,要请客去唱歌。汤哥爱闹腾,我则一点心情都没有。两个人试图说服我。
“你们去玩好了,我没心情!”
“姓代的,过了今天,各走各的,我们绝交!——这个人不能处了!”
汤哥走在前面,祥子撂下话,摔门而出。这家宾馆,进门会在房间的地上发现两张小姐的名片。看似外人从门缝中丢进来的,实际是一种阳奉阴违的勾当。以前祥子想去嫖,汤哥也想嫖,打了电话可又没胆子。我和祥子相对严肃,都不是爱闹腾的人。所以祥子每次张欢,给我感觉都可怜巴巴的。我们一辈子就这样了,不会再有任何变化,每次想到这我都感到很痛苦!
他俩走了以后,我躺在床上和韩聊天。“人家也是好意,不唱歌坐一坐也好,别到时都不开心!”韩甚至说,去酒吧她也不会喝酒,但为了朋友她也是会去的。
我说:“好吧。”
外面在下雨,过了桥,过了润生超市,祥子站在苏州银行对面的KTV门前等我。汤哥几乎从头唱到尾,祥子偶尔吼两嗓子,我一向低声说话,根本喊不出来。出了门,祥子赶上来说:“喏,这花了钱都让姓汤的快活了。畜生,兴致很高哇!”
我无言以对。
汤哥上来则说:“这段时间都快把我憋死了!唱会儿歌,心理舒服多了!”
“可不是吗,又不要你花钱!”祥子刻薄起来。
我仰起脸来笑。
路上汤哥去买彩票,我和祥子回宾馆。我把AK外套脱掉甩了水,挂在窗户边,祥子去洗澡,我躺到床上看格斗视频。汤哥回来买了三瓶水,说第二天上午十点起床,然后吃些早饭,就可以收拾走了。祥子出来,汤哥去洗澡,几乎没说什么话,洗漱好我们便都睡了。平时我们能聊到半夜。
三张床,祥子睡右边,汤哥睡左边,我睡在中间。熄灯以后,我脑子里满是河边住所空荡荡的样子。在这个地方呆了三年,苏陪了我将近三年,我不知道苏回头看不到我的心情会有多遭。我要离开这座城市了,让我想这三年留下了什么,带走了什么,我答不上来。只是就这样不声不响地落荒而逃了,没有我,我也不知道苏以后的日子要怎么过,也不知道以后会不会有人能体谅她。想着想着,便没了思绪。只有无限的悲感,伤感。整个人深陷其中,大滴大滴的眼泪往下流。我把被子蒙在头上,咬着被角,不知什么时候睡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