液晶镜片里的电用完了,柳寒烟抠出来揣在兜里。
跟着南亭走,没再遇到走进一条死路然后掉头折回来的情况,省了不少功夫。
柳寒烟的视线掠过途径的石壁,除了刚才看到的字符,再无任何与现代有关的痕迹。同时她也留意着脚下,提防掉入陷阱。
逄玄江应该也有这样的担心,他始终近身跟着南亭,若有变故,南亭很难全身而退。
开始的时候,逄玄江还有做记号的习惯,南亭看见后,急得直跳脚,吼了一句,你是生怕他们不知道金矿里进了外人啊,强迫逄玄江把记号消了。
一股浓烈到让人想把鼻子割掉的腐臭味,不知从哪里散发出来,柳寒烟捂住口鼻,直觉胃里一阵恶心。
南亭看着俩人扭曲的表情,幽幽的提醒道:“快到了,你们有点心理准备啊。”
暗河与金矿属于两个不同的洞穴,链接的地方被凿开了一个半人高的洞口。
大概是第一批到地下淘金的人,寻找水源时,听到里面有水流声,因此凿出来的。
南亭叹了口气,“唉,真是造孽,这种地方,见一次,够做一辈子噩梦。”
逄玄江闻言,侧脸看向柳寒烟,“你留在外面吧,我进去看看,再告诉你。”
“不用。”柳寒烟猫着腰,从简陋的入口钻进去。
逄玄江和南亭紧跟着穿了过去。
南亭捏住鼻子,蹲在洞口,他瞄了眼暗河边,那两个傻掉的背影僵硬的人,又把头转向洞口外。
与金矿相隔的河洞很空旷,除去令人窒息的气味,这里其实别有洞天。
柳寒烟进来后,抬头向上看去,他们现在所处的位置应该是在某座山里,河洞的两侧有几十米高,从目光尽头的罅隙中,能看到跳进来的月光。
直到靠近暗河,目光落在水里一团团黑影上,柳寒烟身形僵住,两条腿灌了铅一般沉重,脚底就像被粘在地上一样。
跟上来的逄玄江,在问了柳寒烟一句你还好吗之后,也被眼前的景象震得说不出话来。
洒下明月清辉的河面,原本是这世上最纯最净之物的水里,那一团团陷进淤泥里的黑影,尽是一具具还未化为白骨的腐尸。
在月光的照映下,甚至能看到他们脸上垂死挣扎的狰狞表情。
而河中看起来像石头的东西,分明是已经失去了肉身的骨头。
柳寒烟两条手臂无力的垂在身侧,不用多想,水里躺着的,都是被杀害在金矿里的苦力。
不管他们是哪个时代的人,都不该惨死在不见天日的地下。
南亭的声音从两人背后传来,雪水煎茶似的,原本傲慢不逊的声线,变得悲凉又哀戚。
“一个月前,瑶城城破,我第一次来这里,就看见遍地横尸,把我吓得,差点也去见阎罗王。”
“这些人的脖子断了一半,血不住地往外淌,等血放干了,尸体就被人扔进河里。”
“别看了。”逄玄江捂住柳寒烟的眼睛,带着她远离了这条污秽的河流。
逄玄江走到南亭跟前,“你就是从这种地方进来的?”
南亭点点头,给了他一个‘要不然呢’的眼神。
“你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逄玄江阴沉着脸,“你看见了,杀人灭口的都是些什么人?”
南亭神情疲累,无精打采的说,“是谁指使我不清楚,反正他们穿得,跟仁济药铺的伙计一模一样。我知道的,只有这么多。”
有葛影青的话在先,逄玄江还是觉得这事与南疆王脱不了干系,他揪住南亭的领子,“你没有刻意隐瞒什么?”
“我以性命起誓,若有半句虚言,不得好死。”南亭顿了顿,又说:“南疆贫瘠,南疆王只是想要金子而已,何必滥杀无辜,损其阴德。”
逄玄江放开他,拉着脑子里一片空白的柳寒烟向那个半人高的洞口走过去。
南亭堵住洞口,也不看他们,怔怔的说:“前面有个暗道,你们看完了,就从那里出去吧。这金矿真的没什么好瞧的,现在不走,总还得再回来一次,再受一次罪,何必呢。”
......
“少掌柜,这都过了两天了,还没人出来,地窖下面也不知道是怎么个情况,掌柜的不在,用不用给王府通报一声。”
宁峥看着账本,轻描淡写的吩咐道:“不必,让人守好窖口就行,世子的人已经下去了,无论走哪条路,他们都出不去。”
伙计问过少掌柜的意思,又去后院的地窖守着了。
药铺外面,传来勒马的声音,不多时,一个身着紫底云纹衣的人,风尘仆仆从外面走进来。
宁峥合上账本,对着来人颔首一笑。
“林先生,这边请。”
林鹤让小厮在楼下等他,自己跟着宁峥去了楼上一间雅间。
两人是熟识,宁峥亲自端来一壶茶,两人开门见山交谈起来。
“林兄,与玄铁军主将的谈判,结果如何?”
“我将三公子所提之事转告给他,骠骑大将军答应暂时休战,并上报朝廷。”
“看来三公子所料不错,这场仗仍有回旋的余地。”宁峥松了一口气,只是眉心仍有愁色。
林鹤见状,问道:“宁公子找我来,是三公子有什么事情要交待?”
宁峥摇摇头,“仁济药铺下的事,已经瞒不住了,三公子的意思,要保住南疆王的爵位,只能把仁济药铺推出来顶罪。”
林鹤以为宁峥有二心,站起来斥道:“宁峥,内忧外患之时,三公子是为大局着想,你可别犯糊涂。”
对面的人示意他冷静,“林兄别急,先听我说完。”
林鹤重新坐回位置上。
宁峥阖了阖眼,“家父年事已高,为人子,不能阻止父亲所做错事,宁峥愿意替父赎罪,担下仁济药铺一切过错。还望事后,林兄能帮家父开脱,让他有个安居之所,能够寿终正寝。”
林鹤眉心紧蹙,“错不在你,纵使你去顶罪,且不说宁掌柜是王爷的心腹,单凭宁掌柜受世子指使,在三公子的药里动手脚,三公子绝不会放过宁掌柜。”
宁峥笃定道:“林兄跟随三公子多年,林兄所请,三公子必会考虑。”
林鹤看着宁峥的眼神里充满惋惜,向善温润之人,可惜生错了人家。
“若宁公子跟宁掌柜一样,只为南疆王效力,今日三公子绝无抗衡之力,宁公子也不必大义灭亲,断送家业。”林鹤叹息道,“你这么做,到底图什么呢?”
宁峥看向窗外,嘴角挂着无奈的笑容,“有一个人,我对不起她,跟着三公子做这些事,向对弃错是一部分,也是为了自己能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