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听到终了才见玉白菜出来,此时年玉鬓提议三人一起去食肆里用晚膳。玉白菜本来不像搅在朝臣权贵的局子里,但却哪里抵得过倾微的死缠烂打。
一同用膳是年玉鬓提出的,这食肆自然也是他顺嘴推荐的。于是三人一同出了碧梅馆后由年玉鬓乘的马车带路,玉白菜与倾微同坐一车,不紧不慢地跟在后边。
至美居坐落于长安城西市,虽然店主自称是食肆,但却以胡姬美酒享誉长安。这地方倾微以前和明家郎君来过几次,但后来觉得里面实在喧哗吵闹,就算是在厢房里也不得安宁,便鲜少光顾了。
马车停稳后还没等年玉鬓下车去掀倾微这边的门帘,倾微早就搀着玉白菜从另一侧车门走了过去。至美居依然同往常一样门庭若市,他们三刚一过去便有一位衣着鲜亮还半披着银丝紫纱的胡姬上来迎接。这女子虽和安橘一样都从番邦而来,但长相却与安橘各有千秋。
“赫赫居里的包间可还有空的?”
不用年玉鬓开口,刚才给他驾车的家奴急忙跑过来向那胡姬问话。再得知里面包间还多后,那家奴从怀里掏出一小把银制的瓜子赏给那名女子,并嘱咐她要好生伺候。
等倾微进去后才发现其中玄机。原来这至美居的老板化重金买下了自己后面的酒楼,将其与至美居连成一体。前院还是之前歌舞喧嚣人声鼎沸的至美居,后院则是共人品酒用膳闲谈饮茶的赫赫居。
赫赫居一共盖了三层,厢房安在二三楼。客人一进门便能看见一个用鹅卵石砌成的大池子,池上开着芙蕖,水面飘着莲叶,池中栖着锦鲤,水底沉着珠石,光着一个水池的布置便造价不菲,从中也可看出这至美居之前到底拢了多少金银财宝。
“贵人们请随奴儿这边来,二楼人多,咱们上三楼可好?”
倾微之前就在纳闷儿这番邦女子的大岐官话说得为何如此标准,如今再听更是感觉奇怪。安橘在城郊也生活了多年,但番邦的口音却一直改不过来。
“找个安静点儿的就行,劳烦姑娘了。”
年玉鬓看二人都没异议,便自行应了人家。
一行人从一侧的木制楼梯一气上到了三楼,从三楼往下俯瞰,原本那个造价不菲的池子犹如一面宝镜,四周卵石如镜子边缘镶嵌着的珍珠,而芙蕖荷叶犹如刻画在镜面上的纹案。
“果然咱们大岐物华天宝全看西市歌舞升平啊,我这无官无禄的也要为以后做些打算。”
“若碧苇看到什么商机可要知会在下一声,往后年老离了宫廷,没些金银傍身难免不安。不知玉先生可有什么想法?”
三人说说笑笑便进了包间,点菜时玉白菜说想看看长安城如今时兴什么,便让年玉鬓看着点就好,之后倾微又加了两道甜品一份糖水。
点完菜后胡姬拿着食单便开门退了出去,而后进来一个汉人侍女给客人递上热帕子解乏。在之后进来的是两个壮实些的小厮,一人提着碳炉铜壶,一人端着陶瓮茶叶。两个小厮刚放下东西准备离开,一个穿着阔袖长襟的侍女旋即进来将陶瓮里的水加到壶里烧开,为三人泡茶。
那水特意用陶瓮封存,八成是冬天采的干净雪水,或是入夏之前收的雨水之类,这赫赫居与前院比起来真是别有洞天。
倾微一进来就解开披风让胡姬挂了起来,此时里面只穿着方领半壁,看着有些单薄。年玉鬓正准备叫人加一个熏炉进来,但被倾微拦了下来。
“刚才奴役进进出出,如今好不容易静了下来,就不要麻烦了。”
“可你要是再因为和我出来病了,我这一生怕都不敢进国公府大门的。”
正当两人僵持不下时,玉白菜起身拿了挂在后边的披风搭在倾微肩上,又摸了倾微手被和脸颊,看其是否发热。
“你们到底还是孩子,哪里晓得照顾人。不过年轻也好,寻常小病喝几副汤药便又能活蹦乱跳了。”
说着三人便笑了起来。
“我不日便要随着戏班回江南,以后二位若来江南游历,可以去安梅戏班找我,随时恭候。”
说着她拿起面前茶杯以茶代酒敬了这二人一杯。
“到时我可取送上一送的。”
“戏班子人多东西杂乱,说不准到底哪天走,你有心就好。”
倾微看玉白菜也不想自己送她,就没有坚持,和年玉鬓一前一后也以茶代酒假充送别。
不一会儿酒菜便一股脑地送了进来,原本有些清冷的厢房一下热了起来。
“各位贵人不好意思,您们点的同心结没了。主人让奴婢来问能不能用别的饭食替换,或是以三倍菜价退还给贵人们。”
“那不如添一道烟熏马肉可好,用来佐酒是不错的。”
换了菜品倾微便迫不及待地问玉白菜为什么会推荐这种异域风味浓厚的菜肴,她原本以为生在江南的女子更爱清清淡淡的汤羹饭菜。年玉鬓随没开口,但心里也有些好奇。
玉白菜倒也不遮遮掩掩,便把回忆化成缘由讲了出来。
自己少时随戏班子在长安卖艺,那时西北游牧民族气势已衰,反倒是城中勋贵掀起了一阵胡服骑射的风气,长安城中衣食住行也都有意模仿番邦。那时女子好胡旋琵琶,少年喜骑射弓马,食肆酒肆也都开始推出一些烤肉羊汤之类的胡地吃食。
当时自己在碧梅馆登台,来的贵人哪个不是一掷千金,过的日子哪天不是如诗如醉。至于“钿头银篦击节碎,血色罗裙翻酒污”,那不过是过气戏子的潦倒生活。
那时城中最富盛名的酒楼卖过一道名叫“龙马精神”的菜肴,说是用西域的汗血宝马熏制的肉干,和岭南进贡的龙鲛炖在一起做成的。但后来因为酒楼主人触及当朝权臣,加上菜名有亵渎天家的嫌疑,便被封了酒楼,禁了这道菜品。
“如今去了碧梅馆,又来了赫赫居,不免想起这烟熏马肉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