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塔回来后的那天夜里倾微开始发热,到了后半夜里更是高烧不退,才刚松了口气的国公府上下又忙了起来。倾夫人贺兰依嘴上说着不要这个女儿,可刚和国公歇下便听端娘说倾微高烧昏迷不醒,又急忙披了件袄子去照顾。
年玉鬓随后到家,都还没来得及沐浴更衣,就也听自己手下的探子说倾国公府出了事,进进出出了好几位大夫。在国公府能搞出这么大动静的无非是几位主子,自己送倾微回去时看国公夫妇都还安好,那便很可能是倾微在塔顶吹了凉风,此时染了风寒。
年玉鬓顿时又急又气,气得自己没有照顾好她,急得是如今也不方便前去探望。等下人们提着热水桶去他卧房给浴桶加水时,只见年玉鬓黑发散乱地坐在床边,两肘架在膝上,双手交叉支着下巴,脸上写满了气恼和无助。下人给桶里注满热水就赶紧退了出来,不敢打扰。
“主子刚才不是让下人去请御医去国公府了吗,大娘子还年轻,喝些汤药好好休息,用不了三五天就能痊愈。”
管家之前也听探子说倾国公府出事,而后又见主子叫下人拿着自己的玉牌去请御医,便也猜到是倾大娘子生病。但此时看年玉鬓发髻凌乱,纶巾、棉袍、腰带扔了一地,没想到主子竟然如此担心倾微。
“老奴也见过倾娘子,眉眼气质倒还真和婧娘有三五分相似。她一个丫头和你们成天谋求算计,也是辛苦。”
管家一边收拾地上的狼藉一边碎碎念了两句,他清楚年玉鬓最日思夜想的就是自己早逝的长姐,对倾微自然是关心则乱。
“我知道了,胡叔不用担心。”
说完他双手撑着床边站起身,便走到屏风后面沐浴,胡管家看他情绪稳定,便喊了刚才提水的几个小厮进屋打扫,伺候年玉鬓沐浴更衣。
先前来得五个大夫一眼便知倾微这是风寒客于体,毫毛毕直,皮肤闭而为热,开得药方也大同小异。但两碗黑糊糊的汤药灌下去后却烧得越发厉害,端娘更换倾微额头上敷着的凉水帕子也更加频繁。
没多久年玉鬓请来的御医也乘着小轿来了,他站在屋外和其他几个大夫商量一下,又进屋给倾微号脉,最后也是由御医做代表给国公夫妇分析倾微的病症。
“娘子这病从外看只是寻常风寒,但这来势汹汹怕是之前积累的疾症一起迸发,才导致高烧不退。所以老朽想倒不如不在给娘子开药,让娘子自己慢慢恢复。”
“胡说八道,这要是烧坏了如何。”
贺兰依的泼辣此时终于也爆发出来,她根本不顾及御医颜面和自己身份,单手就揪起御医的衣襟,力气大得能把人家摔到地上。
倾涣见状急忙抱住贺兰依把她拉了回来,一边还赶忙给御医道歉赔礼,屋里伺候的端娘听到倾夫人的声音急忙跑出来跪在御医和贺兰依之间。
“夫人莫要着急,御医妙手回春,自然不会害了主子。”
“你这么多年脾气从来没改,现在倒还出手伤人,成何体统。”
倾涣和端娘一个红脸一个白脸总算是把贺兰依和御医都安抚下来。
“国公莫要着急,让娘子自愈还是要咱们悉心照料的。请你们每隔一炷香要给娘子喂两大碗温凉的净水,屋里通风但要给她盖好被褥,要时不时给娘子的手心脚心擦上些烈性的粮食酒。若鸡鸣还不见降温,劳烦国公再把我们请来,但切记此间除了温水别给娘子喂别的。”
御医说完就坐着轿子回去了,还是端娘给送到门口的,而院里几位大夫看到老大都溜了,也赶忙和国公告别,一溜烟都跑了。
国公怕夫人再倾微院里再做出什么糊涂事,便强拉硬拽地把贺兰依抱走,再门口遇见端娘时正好嘱咐她按照医嘱好好照顾倾微,若再出问题应立即派人把御医请回来。
等次日清晨倾微睁开眼睛,看到的是一双通红充血的眼睛。端娘一夜未眠,一直等到此时倾微醒来才把提着的心放了下来。
高烧半夜,倾微此时虚得不行。想开口说话却发现嘴唇就如干涸的土地,轻轻移动便能出现裂开的口子。想抬手触碰一下端娘散乱的鬓角,却感觉肌肉酸痛无力,胳膊像坠了铅块一般。唯有这头在退烧之后轻松不少,思路难得清晰。
“快喝些温水润润。”
端娘用胳膊把倾微的上身稍微抬起一点,拿碗小心翼翼地把水送到她嘴里,约莫喂进去大半碗。此时的无色无味的白水就如玉液琼浆一般,打湿她的嘴唇,滋润她的喉咙。
“主子先歇着,我去通知老爷夫人,顺带还要请御医过来看看。”
倾微原本此刻不想见人,但父母估计也担心了自己一夜,必须让他们来看过自己才好安心。至于御医,自己此时也不见得痊愈,须得在看看。
端娘走后倾微开始反反复复思考昨日与年玉鬓登楼的场景,细想他每一个动作表情,体会他每一句话的抑扬顿挫。这人着实让倾微捉摸不透,尤其是他和陛下之间到底有多亲厚,还有他到底在谋求些什么。
刚想了一会国公夫妇便都进来探望,倾微此时身体虚得都难以动弹,只能侧过头看着两人。
“算那个老匹夫有点本事,不然我定要拆了他的府邸,让他名声扫地。”
刚一开口不是关切抚慰倾微,反倒是对大夫恶语相向,这一点倒是贺兰依的作风不假。倒是倾涣大半夜的道理都白讲了,自己夫人什么都没听进去。
再过不久昨晚的御医也来给倾微复诊,但却未见到端娘一道进来。倾微知道她是去青灰厂给赵未关送信,让他们近日不必等倾微汇报。
御医进屋看到贺兰依坐在倾微床边,也不敢上前诊脉,生怕别她来个一巴掌。倾涣见状自是羞愧,急忙把夫人拉开,自己隔在两人之间,好叫御医放心。
“老朽昨夜也为安寝,先是去年府回了年大人娘子的情况,而后也细细琢磨了娘子的症状。今日前来看娘子已好了大半,便是昨日方法奏效了。”
“清苑谢过庄御医,一会儿我得好好谢谢御医。”
御医也是老油条,倾涣此言一出便知道要给他酬谢,便去外间写了药房,叮嘱一会儿去抓药的下人注意事项,待倾涣出来一起去了正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