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个月后。
晚上八点,郁氏别墅,小书房。
薛亚楠抬起小手揉揉眼睛,看着书桌面前电脑液晶屏幕上已经打好的会议电子发言稿,点下保存键。
关机,合上电脑。他视线正落在手边厚厚资料最上方摆着的一幅蜡笔画。树丫、天使、男孩、父亲,以前自己一直不懂妈咪为什么会换掉画中爹地妈咪的角色,现在他终于有点明白了。妈咪似乎那个时候就知道自己会离开,只是他还没有想通,到底她为什么非离开不可?
“咚咚……”两声轻轻的扣门声,随即书房的门被推开。
薛亚楠抬头,一对黑曜石般闪耀的大眼睛略带思索地望向来人,打招呼道:“大叔。”
他握在画纸的手,轻轻动了动,眸中闪过复杂的神色:手中的画,究竟要不要给大叔看,或许这个男人可以从其中发现一点线索,帮忙他早点找到妈咪呢?
小家伙还没有纠结完,男人已经走到他的面前,淡淡开口询问道:“到睡觉时间了,明天的发言稿准备好没有?”
“嗯,刚刚已经传给林叔叔看过,要改的地方已经全部修正了。”薛亚楠回着话,随即问道,“大叔,你还要再过目吗?”
“不必了。”郁少扬凤目轻转,视线正瞥过他手边的画,眼神顿时一黯,“这画,不是你画的。”
“是妈咪画的。”小男孩也不隐瞒,大方地把画递给他,“大叔,不如你帮我看看她画得好不好。”
男人接过画,眼神瞬间全部变暗。俊颜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男人冷冷凝着手中的画良久,终于缓缓勾起唇角,笑弧扩大,妖娆得惊心动魄,却偏偏冷漠了脸部线条。
告别吗?薛悠黎,原来这么多年,你竟藏得如此之深,到底什么时候起,你已有如此画技术?
“大叔,我妈咪的画怎么样?”薛亚楠咬咬粉嫩的唇瓣,仰着小脑低,认真地盯着他,试探道,“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隐藏在画中的意思这般明显,这个精明的小鬼头会看不出来?
郁少扬侧首与他对视,忽然笑了下,反问道:“你觉得应该有什么问题?”
“我随口问问而已啦!”薛亚楠若无其事地眨眨眼,站上椅子,准备拿回妈咪的画,“你看完就还我,我要睡觉啦!”
他抢回男人手中的画,脚下没站稳,在椅子上摇晃了几下,小手及时扶住椅背才没跌倒。原本握在手中的画纸在他松手的瞬间飘飘然落地。
画纸反了一百八十度,安静躺在地上。薛亚楠连忙跳下椅子,弯下腰正要拿回画,突然顿住了。
画中,阳光透过茂盛在大树在地面洒下的斑驳光影,倒着看居然是‘对不起’三个大字。
“妈咪是、故意的?”身侧的小手牢牢握成拳头,薛亚楠努力将大眼中的泪水逼回去,低低道,“原来,妈咪早就不想要我了,对不对?”
郁少扬看着蹲在地板上小家伙的异样,走近几步,深深看了他一眼,平静问道:“你看出来了?”画中的话?
薛亚楠沉默不语,半天后才将画捡起来,压在厚厚的一叠资料下,然后一步步向门外走去,迈出书房前,小男孩停下来,低低唤了声:“大叔……”
郁少扬看着他受伤的小脸上欲言又止的表情,轻启薄唇:“我在听。”
薛亚楠眼里流动着复杂的情绪,顿了片刻,他扇动了两下长密的眼睫,敛去眼底的伤心:“从现在起,我不要再姓薛了,我会把公司发言稿上的签名都改回来。”如果妈咪是故意把自己丢下,那么以后也不应该再有薛亚楠。他不会再坚持,就姓郁吧。
郁少扬看了眼被小男孩压在文件底下的画纸一角,俊眉轻挑,凤眸中划过几分嘲弄的笑意:“也好。”
“那就这样吧。”小家伙低喃一句,然后头也不回地朝自己的卧室走去,大眼中晶莹的泪珠顺着白嫩的脸颊滑落。
抬起手背,他用力将脸边的泪水抹去,深吸一口气,他控制着自己的情绪,慢慢将卧室的门关上。
郁亚楠,既然妈咪不要你了,那么从现在起,你就是你,她就是她,以后不要再去找她,或许也不会再有交集了吧。
抬起下巴,郁亚楠看着窗外明亮的月亮,努力扬起一抹灿烂的笑容:还有三个月就要七岁了,是男子汉,不可以再像小女生一样掉泪眼!这是最后一次!
远在千里之外的荷兰,此刻正是阳光明媚的下午。
薛悠黎挺着大大的肚子,坐在透明玻璃墙前,边晒太阳边画着画。她虽然看不见,可是几个月的适应与强训,她画画已经不再用眼睛,而是用心。所以,她笔下的画已脱去了稚嫩,在阳光下显得那样张扬夺目!
只是,肚子里的小家伙似乎对自己妈咪只爱画画的态度颇有不满,不安分地拱了拱。薛悠黎轻轻蹙了蹙眉,纤手轻轻放在圆圆的肚子上,安抚受冷落的宝宝,嘴角不禁扬起温恬满足的弧度。
真好,还有人陪着。
但是,肚子里的小家伙却不怎么领情,毫不客气地在里面踢腿踹脚。薛悠黎吃痛,咬着下唇,一手捂在腹上,一手死死抓住身前的画架,然疼痛却愈发厉害,小腹抽痛到混身无力,她感觉到身下有温热的液体流出。
“阿渱!阿渱!”她强撑着身体,不让自己倒下去,用尽力气向门外求救。
无人相应。
肚子越发坠涨得难受,薛悠黎大口喘着气,拖着步子,凭着记忆努力朝门口移去。
“阿渱,阿、渱!”费尽全身的力气,她终于挪至门口,依靠着门边,她手心已被冷汗湿透。
小家伙不停地在肚子里抗议,似乎想早点出来,薛悠黎疼得直抽气。她花了好久,才重新站了起来。然后,她试探地用脚寻着路,托着肚子迈着小步子,缓缓朝前移。带着个小家伙,实在超重,突然薛悠黎脚踩了空,重心朝前一倾,整个人便跌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