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头胡思乱想着,突然发现刚才的柏油路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变成了曲折的巷道,两旁的房屋都是陌生的,偶尔三两的行人擦身而过。
也许是这些年来的独立和孤僻,已经让我对周遭的环境变得漠然,丝毫没有在意眼前的情形,继续缓缓向前走着,就这样慢慢走近了巷子的深处。
不知不觉发现周围的光线弱了下来,抬头看看天色已经暗了,就连最后一抹夕阳也快渐渐被黑暗所吞噬,即便如此,我也只是抬腕看看手表,并无惧意。
九点多了。现在晚饭应该已经过了吧,不知道家里现在什么情形呢,从来没有这么晚在外过,他们会为我担心么?会找我么?呵呵,怎么可能呢,我早已经是可有可无的人了,没有我,他们才是真正的一家人吧!我不禁自嘲着,为自己还残存的痴心妄想而悲哀。
突然耳边传来了一阵打斗声终止了我的思索,抬头寻找声音的来源,眼前的一幕却使我被定住了一般,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能瞠目惊看着眼前的一切。
大约三十几个少年在奋力厮杀着,拳脚,棍棒,耳边充斥着丁零当啷的敲打声和吼叫声,每个人的脸上、身上醒目的伤痕和血迹不断叠加着,却仍无暇顾及这些创伤,都疯了似的没命的挥舞着手中的武器,似乎身体都已不是自己的。
群殴!这是我脑子里反应了半天跳出来的结论。可是看着又不太像,因为大家不只是打几下踹两脚,好像有股不把对方打死打倒就不罢休的狠劲。难道这就是电影里、小说里、传闻中的黑社会帮派纷争?也不像啊,黑社会厮杀不是都呼呼啦啦一群人吗?这才多点人啊,我有些纳闷,不停地寻思着这些人的身份和眼前的状况,各种猜测不停涌出来,唯独忘了去想怎么要脱离当下这个危险的境地。
突然看见两三个人厮打着离我越来越近,整个打斗的地点已经开始整体向我站立的方向靠近,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身陷险境,才想着要如何离开,却已经成为不可能的任务了。没办法,只好仍呆立在原地,眼睁睁的看着他们一点一点包围在我的周围。
还好,没有人注意我,但愿大家都看不见我!我在心里鸵鸟的想着。才想到这里,就听见耳边“噗——”的一声,一抹鲜红飞溅到我的脸上,一个人已经倒在了我的脚边。
我已经不知道叫喊和闪躲,只是张着嘴却出不了声,下意识的闭上眼睛,或许只能听天由命了。
忽然惊觉有人拽住了我的胳膊,睁开眼睛看到一张年轻的面孔,他拉起我转身向旁边的一条小巷跑去,边跑边听他对身后的十几个人说着:“大家分开跑,回大宅汇合,都小心点。”话音一落,十几个人已经迅速分散开来,只剩两个人还和我们一路奔跑着。
我不知道为什么要任由前面的这个男孩拽着我一起跑,也许可以趁他受伤甩开他,自己远离这个是非之地,可是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便被我放弃。也许是相信他不会害我,也许是担心自己没有把握逃离,所以我依然使劲的追随着他的脚步,尽管我平时经常走路,心情不好的时候会去跑步,可是此刻仍累的让我有些气喘起来。
也许他有些意识到我的疲惫,刻意放缓了奔跑的速度,我感激的对他笑笑,脚步却依然没有放松。
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甚至有些看不清周围的景致,路上已经没有任何行人,除了我们的脚步声和喘息声,四处一片静寂。
不知这样跑了多久,终于在一个深深的巷道里停了下来,一个拐角的墙壁恰好能够遮挡前后的巷路,我们四人就躲在了墙壁后面。急速奔跑过后,大家都已经筋疲力尽,瘫坐在地上。
这才有机会仔细看看一直拉着我的人。大约二十岁左右的年纪,棱角分明的面庞,略长的头发湿漉漉的贴在额上,一双漆黑的眼眸在星月下闪着晶亮的光,嘴唇略微有些厚,却很好看,麦色的皮肤泛出健康的颜色,尽管肩上、臂上有着大大小小的伤口,黑色衬衫也被撕扯的破烂不堪,但显露出的坚实肌肉,看的出是经常锻炼的结果。
休息了片刻,听见其中一个男孩对拉着我的这个男孩说:“东哥,干吗拉着这个丫头一起?刚才那么险,万一带着她拖累我们怎么办?况且等下要怎么处理她?”
听了这话,我又一惊,立刻意识到自己仍处在险中,只是脸上的表情又很快恢复漠然。
“她刚才已经吓傻了,要是不带她,估计就被灭了。”这个被叫做东哥的男孩开口着,
“一个小姑娘而已——”话说了一半却没有继续。
听他这样一讲,我忽然意识到如果没有被他刚才拖走的话,估计这会儿我就完了,尽管我的生命没有多少色彩,对生活亦没有多少留恋,一切都是无所谓的态度,然而却并不想因此不明不白的丧命,心里多少有些惶恐不安,眼中的怯意略微明显起来。
大概是从我的眼神里捕捉到了恐惧,他轻轻拍拍我的头,柔声说到:“丫头,没事了,现在已经差不多安全了,我们也不会伤害你的,休息一下就送你回家。”
或许是他的安抚起到作用了吧,我居然真的安心下来。
可是一个男孩却又说到:“东哥,我们已经费了不少时间了,谁知道这个丫头家在哪里,再送她回去我们会很麻烦的。”
“对啊,东哥。”另一个男孩附和着。
“现在天这么黑,又东跑西奔了这么远,她一个人肯定回不去的,好了,就这样定了。”东哥的语气突然有些严厉,突的又转了轻柔的语气问我:“丫头,你家在哪,我们现在送你回去。”
“家?”我重复了一句。“对啊,你说地址就行了。”东哥看着我。“我没有家。”好像是为了确认一样,我又重复了一遍:“没有家。”东哥看着我的眼睛突然有些惊诧,或许我的外表实在不像一个流浪儿的样子。
是啊,那个家怎么能算是我的家呢,它只是我从小吃饭睡觉的地方,没有爸爸,没有妈妈,怎么能算是家呢?更何况我早就是没人疼没人爱的孩子了。
“你是孤儿?”东哥轻声的问。
“不是。”我摇摇头。
“那为什么说没有家呢?你父母呢?”东哥不解的问。
“妈妈走了,我六岁就离开了,我和爸爸住,七岁的时候爸爸再婚了,现在他们一家三口幸福的生活,我是多余的,早就没有人会关心我的存在了。”
虽然很早就习惯了这个事实,也习惯了忽略这个事实,可自嘲的笑容里流露出浓浓的苦涩,两行清泪伴随而下。大概在心里压抑太久,从未与人提起这些,一说起来,眼泪反而止不住的落了下来,只是却并未哭出声来。
“你……别哭啊!”刚才在械斗中发狠的男生此时却慌的不知所措了,大概没有想到我的家庭生活竟是如此这般,东哥沉默了片刻:“你今年多大了?上学了没?”
有些意外他突然问我这个,可嘴上仍是老实的回答:“开学就上大学了。”不知道为什么,面对初次相见的他,我有种说不出的信任,说的话比往日多了许多,就连回话都很详细。
东哥不语,那两个男孩也始终没有出声,大概是对我的遭遇有些同情吧,再也没有说我是累赘诸如此类的话,只是静静的看着东哥。
“你愿意跟着我们吗?”似乎狠了狠心,东哥突然问我。
“好。”没有犹豫,声音不大却很坚定。
“想好了吗?你也看到了,我们的生活是打打杀杀的,每天都活在危险中,就像刚才那样。”他定定的看着我的眼睛,又补充一句:“而且,我们的日子是见不得光的,像活在地狱一样。”
我低下头,见不得光的日子?那是怎样的呢?能比我过去的时光更灰暗么?转瞬就抬起头看着他:“带我走吧!不后悔!”
或是我坚毅的目光帮他下了最终决定:“好吧,你以后跟着我。”说着大家已经起身准备离开,既然已经决定了我的去向,估计他们也该回那个叫“大宅”的地方了吧。
“我叫微宛瞳,微风的微,宛如的宛,眼瞳的瞳。”我考虑片刻还是主动报上了名字。
东哥有些愕然,大概对我的主动还不太适应,随即笑着说:“翟向东。”
“阿华。”一只手伸过来,我愣了下,随即明白过来轻轻握了下,“小强。”我又轻轻握了握另一只手。
小强?突然想到了蟑螂,有意思的名字,大概以前有过这种情况,这个叫小强的男孩猜到了我的想法,笑着不好意思的挠挠头。
突然觉得他们也不那么令人害怕了。
面对这种陌生却有些好笑的情形,我“噗”的一声笑了,没想到我第一次与人握手居然是和所谓的混混。而且这是自从妈妈离开我后,第一次由衷的想要笑,他们三人同时不解的看向我,我连忙摆手说没事,急忙跟上他们的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