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岁的时候,爸妈终于结束了无休止的吵闹,平静的离婚了。
那一天,我蹲在屋子的角落里,惶恐的看着妈妈在房间里走走停停的整理着什么,很久,她终于站在我的面前哭着说:“曈曈,妈妈走了,以后要听爸爸的话,你是个坚强的乖孩子,要学会照顾好自己。”我不知道眼前的一切是怎样的情形,只是睁大了眼睛看着她,就这样过了几分钟,妈妈提着行李箱向门口走去,她打开门的霎那,我突然说话了:“妈妈,你不要瞳瞳了吗?你还回来吗?”她抓着门的手臂轻轻的颤抖着,停留了片刻却没有回头的毅然离开了。我没有哭,只是心里明白,此后,我没有了妈妈。不知道她去了哪里,似乎也不去想她去了哪里。大概寻找自己的幸福了吧。
我只能跟着爸爸,虽然他并没有说什么,可我从他的脸上已经看出了日渐的冷淡,或许随着和妈妈的分开,他对我的爱也被一点一滴地剥离了,更或许,他把对妈妈的恨一并都转移给了朝夕相处的我,但我只能跟着他,别无选择。
父女之间的对话越来越少,除了必要的交流,几乎不打照面,除了上学,回到家我尽量将自己封闭在那个小小的卧室里,每天对着自己说话,微笑,也只有这个时候,我是快乐的。
于是,我习惯了一个人的生活。
或许是妈妈的离开在我的内心深处掩盖上一层厚重的阴影,在学校里,我开始不愿说话,不与人接触,哪怕是目光的交流。只是一个人看书、习题,我在同学们的眼中愈加阴沉起来,开始还有个自以为是的女生因为我对她的不理睬而挑战我的耐性,于是,在我毫无预警的一巴掌下,没有人再招惹我了,或许也是怕我的突然暴力倾向吧。就这样,我独来独往于学校和家的这段距离,面孔的冷漠和形单影只成为形容我的专属名词。
就这样过了一年,平静的生活因一个女人的出现而改变了。
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春日,我趴在窗台上仰头看着窗外的天空,自从这个家破碎后,这是我功课以外唯一做的事情,可以不必说话,不必思考。
一年了,我卧室的门第一次响起了叩门的声音。有些意外,没有吱应却仍是起身开了门,已经习惯了沉默,用行动来表示我的态度和反应。
打开门,看到爸爸久违的笑容呈现在我的面前,有些诧异,脸上却依然没有表情的看着他,虽然小小年纪,可我已经学会了隐藏自己的情绪。
“瞳瞳,爸爸给你带妈妈回来了,过来看看吧!”说着还过来拉起了我的手。
我有些抗拒的想要甩开,可是最终放弃了。在听到“妈妈”的那一刻,我木然的脸上有了一丝激动,飞快的走到了客厅。当我看到沙发上那张陌生的面孔时,我停住了脚步,抬头看着爸爸。
“瞳瞳,这是肖阿姨,以后就是你的妈妈了。”爸爸笑着对我说:“快跟阿姨打招呼啊,你一直是个有礼貌的孩子。”
转头看向了这个女人,她始终微笑的看着我,眼中似乎有一些期待。
我依然沉默。
爸爸似乎有些急了:“快叫妈妈啊,怎么不听话了?”我却转身奔回了房间,然后狠狠的摔上了卧室的门,眼泪在门关上的那一瞬滴落下来。
“砰——砰——”门外响着爸爸的敲门声,夹杂着怒吼:“你这个丫头,越来越不象话了,没人管教成什么样子了”。我不予理睬。
门外的声音随着几句低缓的女声渐渐消失了,屋子里恢复了开始的宁静,不一会儿,隐约的传来了说话的声音,接着是一阵开怀的大笑。泪,落的更快了。
过了几天,那个肖阿姨住了进来。我依然过着自己沉默的日子,尽可能的避免和他们的接触。
爸爸又开始每天回家了,在家的时间也越来越多,屋子里的声音渐渐多了起来。大概是看我没有任何哭闹的阻扰行为,爸爸对我的态度渐渐有些缓和。只是我仍然没有喜悦的感觉,家里的变化似乎对我没有任何影响。在那个女人几次试图和我交流未果后,她放弃了对我积极主动的友好亲睦行为,任我像个隐形人一样在家里伏出,只是她和爸爸愈加的恩爱起来。
我变得更加沉默,亦更冷漠。
过了半年,那个女人的肚子渐渐大了起来,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多。
每天晚饭后,我趴在窗台上,看着爸爸的手臂环着她的腰身,两人说笑着往街边的公园走去。每当看到这一幕情形,我的心就像针刺一样的疼痛起来,泪水也总在瞬间就模糊双眼。
随着一个婴孩的到来,我悲戚的沉默与他们快乐的忙碌呈现出更加鲜明的对比来。那是爸爸期盼已久的男孩。从此,我变得更加透明,愈加的可有可无了。
除了每天用功读书,每次考试的优异成绩和老师对我的赞赏,我不知道还能用什么来填补我空虚的心。
终于到了高考放榜的日子,我去学校看高考成绩。看着布告栏前人头攒动的情形,我反而显得有些淡漠,似乎这个成绩对我无关紧要似的。事实上,也没有人在乎吧。
静静的站在一处阴凉的角落,渐渐的人潮开始散了,我向布告栏走去。
不费力的就在成绩榜的前列看到了我的名字,应该属于高分之列,然而我却没有一丝喜悦,也许是意料之中吧。某个大学应该没有问题了。我转身准备离开。
“微宛瞳——”一个女声在身后响起。我转头,班主任李老师正笑着向我走来,我停住脚步。
淡淡微笑着打招呼:“李老师好,有事吗?”李老师是我的班主任,因为我成绩好,话不多,对老师尊敬有礼,她对我一向喜爱,只是由于我平日的隐藏和沉默,她并不知道我家里的情况。
“呵呵,没事,只是看到你的成绩不错,对你表示祝贺,能考上重点大学,老师也替你感到高兴。”李老师笑着摸摸我的头,这个梳着传统齐耳短发的四十多岁的中年女人给我一种温暖的感觉,是为数不多让我不排斥接触的成年人。
“你父母知道你能考出这个好成绩一定也很高兴的,好了,辛苦了这么长时间,假期好好放松一下,等大学开学就又该忙了,那时候的竞争会比现在更激烈的,要继续努力啊。”善良的李老师又鼓励我今后的学业。
“知道了,李老师,我不会辜负您对我的教诲,我会更加努力的,您也要保重身体,有时间我会常来看望您。”说着,我的眼睛有些湿润了,平日善于隐藏情绪的我此时却怎么也藏不住心里酸楚的感觉,或许因为李老师是这三年唯一真心对我关爱的人,而今连这份温情也将不再了。
告别了李老师,我向学校外走去。
时间还早,不想这么快回到那个让人郁闷又毫无温暖的家。其实对我来说,那已经不能称之为家了,因为我现在仿佛多余的外人一样,那里只是我吃饭睡觉的处所,没有了家的任何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