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太阳刚刚爬上窗棱,池澄汶就轻手轻脚地来到了池何央的房门前。
春芝正守着兰青与桃红两个,看她们在门厅里用毛掸子清灰,又在空中扬上前一晚浸过百合花瓣的水,才使室内芬芳整洁又不至于让四处扬起的灰尘呛着人。
三人正忙活着,春芝直觉得兰青和桃红相互搭握的手和彼此依靠的肩显得自己是如此的多余,眼睛控制不住地四下乱瞟。眼神儿刚落到门帘子上,就见到一只石青色暗织竹纹的袍袖撩开门口帘子探了进来。
春芝先是一惊,紧接着就意识到这袖子的主人是何许人也,先是朝门口行了一礼,道了一声大公子,接着转回身就要去叫屋里的池何央。
“慢慢慢慢慢慢慢——!”池澄汶又是低声又是打手势,示意春芝稍安勿躁,“哼哼哼哼,不用叫不用叫,我知道,小懒虫是不是还在呼呼大睡?问题不大,为兄不缺这一时半刻,可以在门厅多等一会,且让她睡去。”
就知道这小丫头纯是心疼我摔伤了自己,要学着看账什么的都是幌子。哼哼哼哼,罢了,为兄领了这份情了!
接着池澄汶就一脸得意地朝椅子上一坐,动作流畅非常,春芝都来不及拦着他就一屁股坐在了椅子正中搁置着的鸡毛掸子的竹柄上。
很显然的是一晚过后池澄汶的屁股并没有好多少。他当即疼得从椅子上蹦了起来,连转了好几圈也止不住眼角飙出来的泪水。为防止经久的摔打使其断裂,池家用的鸡毛掸子都是选了顶顶硬的青篱竹做杆子,竹节处处分明,就算是平常人突然坐到个这么铁硬还凹凸不平的窄条上,都要嘶哈几下,更别说池少爷这饱经摧残的屁股了。
“哥哥?你这是在干什么呢?如此大动作,是在舒筋活络,强身健体吗?”梳洗完毕的池何央刚一打里屋出来,就看到门厅里她那连蹦带窜的兄长。
“啊——对!为兄是在、是在,做一套早操啊!”不能在我老妹儿面前丢份儿!池澄汶瞬间化尴尬为洒脱,捂着屁股的手也秒变扩胸运动,“央央你要不要跟哥哥学一学呀?啊哈哈哈哈!”
学什么,《如何化解尴尬十八招》吗?还是《论屁股到肩的最短距离》?
“央央还是算了吧。”池何央摆手拒绝,“听闻手臂抬多了容易致肩宽,哥哥是男子,宽肩阔背是男儿风范,放在央央这就是虎背熊腰了。”
“那……那不说这个了!”不感兴趣也好,为兄又不能教你捂着屁股在地上蹦!
“央央……起得这么早啊?”池澄汶一边说着,一边打量着池何央的眼皮和嘴角,看看是不是还有留在上面没睡醒的瞌睡虫。哼哼哼哼,小丫头片子,强打精神你哥我可是看得出来的!
“那是当然!昨日央央不是和哥哥商量好今日一同学账吗?莫非哥哥认为央央会贪睡不起床?”池何央像是聊到自己亲哥这一番对自己“了如指掌”的说辞,快言快语地答道。
对,我就是这么以为的,你以前也确实是这么干的,你这个都能把老爹领头办的算学课睡过去的小懒蛋!
“哥……哥哥怎么会这么想呢?央央是好孩子嘛!肯定不会睡到日上三竿的!”池澄汶的笑容像大向日葵一样又呲牙咧嘴又灿烂。
虽然事实如此,但是有的话不能当着小孩子的面儿说,会摧毁她们脆弱的小心灵的。
“哥哥最好啦!”池何央攥着池澄汶的袍袖娇憨地晃了一晃,“哥哥快随我来吧,不然我们要在门厅里讲小话到日上三竿啦!”
“好好好。往何处去,央央带路吧!”还真要学啊!哼哼哼哼,那今天就让为兄教导你何为博闻强识!池澄汶紧了紧自己的领子,抬步随着池何央出门去了。
池何央院子里有一间小小的书房。上一世的那里塞满了各种各样的画本子和小人书,是池何央平日无事的消遣所在。固然今时不同往日,但书房内无论是陈设还是书籍都未动过太多,毕竟池何央还不想让自己老哥觉得她是个少年老成的学究,那也太突兀了。
在去往书房的不远几步路上,池何央总是忍不住拿眼瞟着与她并肩而行的兄长池澄汶。
原来这个时候,哥哥高我这样许多。
上一世的哥哥在上一世的我眼里就是一个干啥啥不行吃啥啥不剩的二傻子,我从未这样憧憬又亲近地看过他。
就是这么一个上辈子那个傻池何央无论如何都看不上眼的哥哥,在她被羞辱又二度退婚之后,怒火滔天地提刀登了那家的大门,却又被打断了腿扔了出来。
那天的哥哥拉着她的手哭得满面通红,大声责骂他自己百无一用,连自己的亲妹都不能保护。而当池何央意识到自己是如此被爱护着的时候,一切为时已晚,大厦将倾,无可挽回。
还好今世我们还是兄妹至亲,也没有那些腌臜事儿来扰人心神,岁月无虑又静好,你我可尽享这一份血脉亲情。
又或许,今世可以换我来保护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