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火接连不断的冲上寒夜,用灼热吞噬冷冽。大半天空被染红,盛世下的长安城被笼罩在温柔乡中。潋易蹲在一棵桂花树下,不施法术,一下下的用小锄头挖着。白肆也不看他,站在他身后仰头望着烟火。不知过了多久,他慢慢站起,怀里抱着一坛酒,“烟火好看吗?”
白肆望着酒很自然的笑开“好看。”
他反倒不说话了,领着她向夜色飞去,转眼到了一处城楼。这是长安最高的城楼,一眼望去仿佛整个人间落入眼底。小雪花轻轻飘着,高处有风,幸好他设了仙障。
二人坐在城墙上,看着人间浮华。“你在凡间埋的还有酒?”白肆淡淡道。他也不说话,只是变出两个酒杯将酒满上。白肆如今算是了解这个神君了,时冷时热,心情好就拿人取笑,不想说话,就不理别人。
她尝了尝酒,正宗的桂花酿。一杯接一杯,望着烟火喝着香酒满是惬意。“这玉佩让你心情不好。”许久后她打破沉默。
“没有。不是我的玉佩。”他衣服不再是蓝白锦服,不知何时变回了白仙衣。头发也放了下来,重回白色只用玉钗懒懒别着。看着夜里银白的长发,她忽的想问一句,这满头银发是打娘胎里带的还是经了什么事。望着他俊美的侧颜,又将到嘴边的咽了回去。
“白肆。”
“嗯?”
“你可历过情劫?”他紧紧握着杯子,一脸严肃。白肆茫然不解,“我怎么会历过,历劫的不都是神君吗?”他像是早就料到她会这般说,淡然地喝了口酒。“我要是历过劫,岂不同你一样是上神了。我修行尚浅历劫还早呢。”她讪笑。
潋易侧脸看她,没有跟着笑。他看着夜空下荧荧的浓酒,换了个话题“喝酒总能想到故人。”“你,是指刚刚那位女将军吗?”
“不是。我与她不熟,我是替朋友来的。”
拿了玉佩,取了桂花酒后,他的眉间一直微皱,又同她谈情劫的事。绕是再笨白肆都能了解到大概——他在撒谎。估计那女将军便是他历的劫。唉,她心里有些难过,好像谁都逃不过一个爱字。
“世间情爱有何不同。大都一样吧,要不就有情人终成眷属,要不就是我心悦他,而他心悦另一个。再揪心点的。不过是一个冷血一个痴情。剩下一个举杯空对月。到头来,真真应了凡间一句竹篮打水一场空。”她故作潇洒,云淡风轻的讲出一番话。
说完,她望着那冷风中遥远的朦胧寒月,嗤笑一声。晃了晃在月光下莹莹闪闪的桂花酒。举杯一饮而尽。
无人说话,她又倒了一杯,说道“元宵佳节,此情此景。果然让人心旷神怡。活了两万多年,本仙还是初次在凡间过元宵呢。”
“每次元宵节她都会央求我带她去街上玩。在人间,她最喜元宵节了。”潋易如水的眼睛里满是深意的望着她。神色落寞。
“我不明白,为什么两个真心相爱的人依然无法在一起。为什么要辜负了心上人?熟不知,这份爱是旁人求都求不来的?”白肆想从他看出什么来,他却依旧平静的喝着酒。只吐出一句“我在乎她,她却爱不了我。”
合着是女将军抛弃了潋易神君!?那女将军才是负心人?!白肆又可怜他又愧疚于他。慢慢低下头。
“好喝吗?”他语气柔和的问道。
白肆想继续追问他的事,被他反过来一问正色道“都知道你爱喝竹茶,没想到也酿得一手好酒。好喝是好喝。只是这桂花酒少了点什么。”她一提到酒就来劲。以前在仙珑山没少偷偷喝酒,各种酿酒的法子她也精通。
潋易听完,托着下巴竟有一丝玩味,“哦?那你说,缺了什么。”
喝着酒有些迷蒙,她见状也托着下巴,望着远处天边像是回忆往事“你若是用凤凰都城外的泉水去去这浓香就好了。”她低头看看酒,“你这酒好喝,我只是嫌不够清冽。”
不见旁边人回话,她赶紧坐直,以为说错了话,“我只是口味刁钻,瞎说的你别在意。”
潋易斜眼看她好似看透她心事,弱弱一句“你莫不是想家了。”
酒气上头,她登时红了脸。
“思家念亲,人之常情。有何丢人。”他很厉害,很会知道她的心思。
“确……确实是有些……如你所说,喝点酒总能想起以前的事。”她坑坑巴巴承认,对于潋易的直来直去心里却有些不开心。真是在他面前处处受挫。
“两次同我亲近,都将我错认成池晏。我虽与他不熟。但他是九重天帝君的小儿子。气质不凡,你喜欢他,大可给我讲讲你和他的事,你喜欢他什么呢?阿肆”。
白肆愕然,看着他眼角慢慢轻挑,沾着酒的唇泛着润泽,两颗虎牙露出。他微微朝她身边移来。像是戏弄。恍惚间她想到——潋易这小子不会是喝醉了吧。
“你喜欢他什么?”他明明在笑,可眼里深邃不见底,又似那般认真。等着她回话。
白肆被问的答不上来,赶紧扯了一句“你一头银发怎么来的?”
“因为你。”白肆话刚出口,他便很快接到。让人一时反应不过来,他语气低低的。白肆双手放在身后的青石上,想要往后靠,因为潋易实在凑的很近,她有些慌乱,“什么?”因为紧张并没有听清他的话。潋易反倒不吭气了,眼神犀利的有些吓人。
她赶紧又问“那你今年多大?整整两万岁?”
“跟你说过了,两万岁。”他有些不耐烦。
“呵呵,呵呵。不巧,我比你大两百岁。”白肆脱口而出。暗喜终于呛他一回。
“别打岔,你喜欢他什么。”潋易将两手放在她身侧城墙的青石上。即使坐着,也比她高很多。他俯身盯着她。不肯罢休。
一股酒味,一丝暧昧。
“你是个重情义的人,可这是爱不是义。我看的出来。咱俩既然权当是朋友聊天,我给你讲这玉佩的事,你给我说你喜欢池晏的事可好?”他一派轻松,不知何时取出的玉佩现已经左右摇摆被他食指挑着。
白肆对玉佩确实好奇,可这明显赔本的买卖,她怎会上钩“我猜玉佩的事定是段曲折纠纷的传奇,可我又不认识那个女将军,不过相当于听个话本子罢了,为了这个将我的私事拿出来不划算。”说完,她站起拍了拍衣服,不忘拎起桂花酒。“既然今晚你不想回去,咱们也得赶紧投个客栈才对。走了。”不是因为爱面子不说,只是不想再将过往一遍遍翻来翻去,就像千阑以前劝她放下时说过的那句话“翻来翻去,心只会越来越破。”
她承认的确忘不了池晏,可是真的想不起了,有的时候只能逃避。
潋易并没有站起,依旧喝着酒。用一种近乎揭露真相的戏谑语调说道:“清河好不容易当了回话本子里的角,却没人喜欢听。可惜可惜……”
果真!白肆背着身,内心一万个奔腾“清河才是主角!?原来是清河!!清河你也有今天!哈哈哈哈。”她在心里默默想着。此时心脏狂跳,脑袋晕晕。她一双小鹿般清澈的眼全都是惊喜。
“成交!”白肆边扭头边说。
可是眼前一黑只听砰的一声,入了潋易满眼的是重重倒在薄雪上的她。倒下的一刻她还在想着清河同那女将军的事。心里又着实恼怒暗骂一声“可恶的发烧!”
……
清河的情劫她那晚没能听到,可是却晃晃悠悠的做了一场梦,这场梦着实太大,断断续续却条理清楚的将她同池晏的三百年过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