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周六的早晨。我从梦里惊醒,再睡不着了。外边天已经蒙蒙亮,我揣了些零钱,就出门去买早餐了。
我有一家特别喜欢的早餐店,只是离我家很远,一般都不会去那儿吃。那天难得起得早,就悠悠哉哉地去了。正哼着小曲走在青石板上,就听见有人说:“祁尧,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那声音充满了恨意,却也刻意压得很低。另外一个人却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吼着:“你个臭聋子——”
我的心脏骤然一跳。祁尧?
脑子还没想好要做什么,我的身体已经不由自主地往那条巷走了过去。我穿着一双人字拖,还故意加重了步伐,拖鞋踏在地上的声音格外明显。有人骂了声脏话,然后就有仓乱的脚步声响起,逐渐远离了。
我听到了一声隐忍的闷咳。
就在前方。
我一个健步冲到拐角处,紧接着就对上了一双暗黑、深沉、阴冷的眼。那是一双何其陌生的眼睛啊……眼神如同最为凌厉锋利的刀刃,向我毫不犹豫地刺来。
我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一个踉跄,竟是惊慌地坐在了地上。
他移开了视线。
我好似溺水的人得以喘息,狼狈不堪地看着他。可当他的眼睛不再吸引我的心魄,我也终于注意到了,他分明就是祁尧。那鼻子,嘴唇,脸型,分明就是我所熟悉的祁尧。
他的手撑在墙上,站了起来。
我又注意到,他的衣服上都是血,也有血从左边的袖子里缓缓滴落下来。可他似乎并不在意,又冷冷地看了我一眼。又是那个眼神。
我实在是怕及了。嘴唇动了动,却也只能弱弱地喊了一声祁尧,声音如同蚊子叫似的,我自己都听不大清。
有云朵遮住了太阳,洒下了一片阴影。我又看不清他的表情了。但我知道,他脸上没有笑。就像之前,在孤儿院门口,在昏暗的路灯下。
他向我走了过来。
我的背后就是墙壁,而且腿也软的不行,还有几分火辣辣的痛意。无路可去。一个极为荒唐的念头在我心中升起。他……不会想要灭口吧?
我第一次体验到了,度秒如年的感受。
他终于走到了我的面前。我情不自禁地,抗拒而又不由自主地,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那是冬日里严寒蚀骨的暴风雨,是海啸中阴暗噬人的涛浪。那是于茫茫宇宙寂静盘伏的黑洞,吸引着每个无法抗拒的旅人,令他们粉身碎骨。
直到他冰冷的手指抚上我的下巴,我才悚然惊醒。从他的眼中挣扎着醒来。我这才发觉,不知何时,泪水已经淌满了我的脸。而他勾着我的下巴,使我无法低头,神色淡漠地看着我的恐惧,害怕,茫然。
然后他闭上了眼睛。
男孩沉重的,带着血腥味的身体,就这样压在了我的身上。
我的脑海一片空白。
——
我把他送进了医院。其实在急救室外,我一直在犹豫要不要走。可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我留了下来,待在他的病床旁。医生说他失血过多。此时他躺在那儿,脸庞虚弱苍白,没有一丝血色,却让我放松了许多。
可我心里十分清楚,之前的那一切并不是我的幻觉。这个看上去温和无害,清俊苍白的男生,有着那么阴郁狠厉的眼神。我只是回想起之前的那一幕幕,就已经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冷了下来。我甚至无法,不敢想象,等他醒来,我该怎么面对他。可这也许是我唯一一个能够问明白的机会了。手机相册里的第一张照片,是我一直看着的背影,我不可能就让它这样破碎。
“……戚白?”
这声音沙哑低沉,却隐隐有着几分上扬的笑意。我倏然回神。病床上的人已经坐了起来,靠在枕头上,那双依旧漆黑的眼睛里,是我所熟悉的,如温柔水波般的浅浅笑意。他说:“我倒没想到,在医院里醒来,第一眼看到的会是你。”
我也没想到,他醒来后会是这么个反应。也没撞到脑子啊,失血过多会导致失忆吗?他这个眼神,唇角上扬的细微弧度……
“怎么了?一直盯着我。”
我试探地问:“你……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