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我又追着鹫问了不少他在外这半年的一些事情。他虽然表现得很不耐烦,却仍旧一一替我解答了。
走到我家楼下时,我看着熟悉的单元门,突然就有了丝丝不真实感。他回来了。虽然不是祁尧,但仍旧是这张熟悉的脸。我刷了卡,站在门边,本是要告别,一句话却脱口而出:“你还会离开吗?”
鹫一怔。
夜色下,他的面容模糊不清,只能看见那薄薄的嘴唇慢慢抿了起来。
“事情还没解决。”
他没有直接回答我,却也让我知道了他的答案。我安静了下来。
其实我也明白,我早就料到了。虽然他跟我说祁尧没事,可这次回来的是他而不是祁尧,这就足够说明问题。
路边的灯光昏暗,他的眼隐在黑暗里。我又一次地想起了孤儿院外的路灯下,与他此时一样安静沉默的那个人。鹫和祁尧最大的区别就是眼神。此时看不见他的眼睛,恍惚间,眼前站着的似乎变成了那个温柔的少年。
“上去吧。”
我回过神来,他已经转过身去,准备走了。几乎是下意识地,我出声叫住了他,“……鹫!”
他站定了,却没有转身。
“下次走之前,和我说一声,不要一声不吭地就消失了。”我说,“大家都很担心你。”
“……好。”
“就算走了,也不要断了联系。”
“嗯。”
“……你能不能,去孤儿院见见那些孩子们?”
他终于侧过头来,浓重夜色下,似乎无奈地勾起了唇。“戚白,不要得寸进尺。
我垂眼,也笑了。
——可他终究没有信守承诺。
鹫的再次离开,我不知道准确时间。但是我现在仍旧记得,高考完的那一天,我去苏旦家找他。苏旦一脸歉意地告诉我,他又走了。这次是出国了。
还特意嘱咐苏旦别告诉我。
我站在他们家门口,满心欢喜刹那烟飞云散。苏旦不停解释,他是因为怕影响到我的高考。可我根本听不进去。我只知道,他又一次这样,毫不负责地断了和所有人的联系。
我知道,他的确是为我好。那天之后几个星期,我还期盼着他来联系我。可高考完了之后,他又沓无音讯了。
我必须承认,那时候,我真的有些恨他。也恨苏旦,为什么要帮他瞒着我。
他带着我的少年走了。祁尧想对我说的,没有说出口的那句话,我或许再也听不见了。
后来,我考到北京去读大学。北京离我家很远很远。但我已经习惯了一个人奔波,所以并不害怕。只是唯一牵挂的,就是院长,和那些可爱的孩子们了。
收拾行李准备飞北京之前,院长来过我家帮我收拾东西。她告诉我已经拜托了苏旦在孤儿院里坐镇一整天,所以她有足够的时间帮我准备东西。我们俩去购物的时候,她跟我提起了祁尧的另外一些事情。
原来在地震之后,祁尧是和我们在同一个医院里的。院长是在那个医院里收养了那些无处可归的孩子们,包括我。祁尧的舅舅一家人还在,也愿意抚养祁尧。要不然,可能他就和我们一起长大了。
她说,那时候她特别想照顾这个孩子,对他好一点。他因为地震而受到的伤害,是我们无法想象的。那时候医院里,很多人因为地震里发生的一件事情对他有异样的目光。但他明明是可怜无辜的。
我不知道院长说的是什么事情,她也不肯告诉我。但我知道,他一定很痛苦,因为有鹫出现了。这些我都知道。
我都知道。
院长说,所以如果他有什么不寻常的举动,请我包容他,不要那么在意。我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和我提起这些事情;或许是她看出来了我的心思——院长一向是个很细心敏感的人。
可我只能无奈地笑。
我怎么会不愿意包容他?我是那么喜欢他啊。可是他一直在沉睡,不出来见我。他的灵魂随着鹫,不停地奔波,我能不能再见到他都不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