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前的李氏灭门案,顺天府尹召集顺天府各州县富有声名的仵作共八人共同验尸,说是验尸,实则验的是几具白骨。
阮梓宁微阖了阖眼,这事其实不算什么机密,稍微有心的人的知道当年李家人的惨状。
几具尸身,不过一日光景,血肉无存,只剩下一副光秃秃的骨架,正因为此事太过不寻常,才会在后来又请了阮兴前去,因为阮兴在不久之前才断了一场白骨案。
去了之后,阮兴与其他七位仵作共同验尸三天三夜,最终却一无所获,这桩案子也就成了一桩无头悬案,一晃经年,李家已无后人,这门悬案也就无人再提及。
阮梓宁眸光转淡。
只有她知道,这桩案子原是可以破的——
因为一颗粘附在白骨上的虫卵。
直到现在,她还记得,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阮兴在瞧见那枚看似极不起眼的虫卵时,是如何的脸色大变,险些失态。
她也清楚的听见,当时阮兴喃喃自语中说的赫然就是噬尸虫三字。
她也曾好奇的问过,阮兴却出乎意料的闭口不谈。
在向顺天府尹报称验尸无果之后,阮兴即刻就带她回了远安县,闭门三天不出,他表现如此失常不能不让她多想。
自己趁阮兴不注意偷偷留下了那枚虫卵,并成功培育出了一条蛆虫,但还没等她有所实践就被阮兴发现了。
虽说是养女,但从小到大,阮兴说是把她捧在手心里当作明珠般护着长大都不为过,不然也不会任由她长成这样一副脾性,但那一次,阮兴是真真切切的朝她发火了,毁了那条蛆虫,并让她在家足足禁足了一个月,罚抄了数十卷医书。
她一向被人捧在掌心里顺风顺水的长大,这种惩罚于她来说虽然算不得十分重,但更多的是委屈。
她本来没那么在意那条虫子,可这么一来,她还真就给惦记上了。
硬是花了几个月的时间,翻阅了无数资料,才在一本古籍中找到了对这种虫的详细资料。
噬尸虫,以血肉为食,所泌粘液有极大的腐蚀性,在吃光血肉之后便会互相啃噬,直至全部消亡,无踪可寻。
可以说,是毁尸灭迹一大必备法宝。
古籍上有说,这种虫出自晋南,只有晋南天山独有的凤尾白竹才能养成这虫子,而李府远在江南,却在噬尸虫的啃噬下血肉无存。
这其中要是没什么猫腻谁信呐!
后来李家生意悉数被柳府所占,柳氏更是一具成为江南首屈一指的商贾大户,她原本觉得是柳家所为,可如今柳家公子死亡,居然身上也有这噬尸虫,这就显得事情越发迷离了。
噬尸虫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养得起的。
她原本没往这上面想,如今却不得不大胆猜测,当年参与验尸的仵作无缘无故的失踪,甚至连阮兴都下落不明,是不是跟这蛆虫有关?
她如今就算知道这蛆虫来历却也只能当不知道。
阮梓宁眸光晦暗,比起这个,她更想知道萧璟是如何得知这些的。
萧璟只问了那么一句就没有再开口,屋子里一时连清浅的呼吸声都微不可闻。
阮梓宁背后冒出层层冷汗,虽然萧璟还是一副随意的姿态,她却感到从未有过的紧张。
半响,阮梓宁才涩涩开口,“这些也是指挥使你猜测的?”
“猜?”萧璟勾了勾唇角,眸光清远,看着她意味深长的道,“你以为飞翎卫是凭什么威赫大秦上下,能令人闻风丧胆的?”
阮梓宁不语,却抬头第一次认认真真的打量着萧璟。
依旧顶着一副平淡无奇的面容,长身玉立,凤眸幽深,一身雍容气度尊华无双。
萧璟不闪不避任由她看。
相处了这么长时间,萧璟一直是以一种无害的态度出现在她面前,哪怕是怒,也不见半丝杀气,与传言中那位罗刹实在是相差甚远。
可现在,短短的几句话,却让她真真切切的意识到——
这位是尊比王侯,手腕铁血得获罗刹之名的北抚镇使萧璟。
而不是她在路边随手救的,可以任意玩笑的君烨。
他在告诉她,只要他想,哪怕势力庞杂如江南道,他照样可以获得他想要的消息。
不论是江南富户柳府,抑或是江南一众官员,甚至是百年氏族淮安陈家,他都未放入眼中。
更不用说,她阮梓宁不过一介布衣仵作。
他肯陪着她闹,肯一让再让,也不过是心情好罢了,就如养猫,闲暇时逗一逗。
阮梓宁一颗心由滚烫一寸寸寒如冰雪,就连眸光也冷了下来,心里谈不上是失落还是什么,面上却淡了下来。
阮梓宁紧抿的唇松开,嘴唇淡无血色,“指挥使与我说这些做什么?”
“我希望你能进飞翎卫。”萧璟道。
阮梓宁扯了扯嘴角,“凭什么?”
“阮兴。”萧璟淡淡吐出两个字,成功的令阮梓宁身体一僵。
“你救我不就是打的这个主意吗?我替你寻得你养父下落,保他无虞,你入我飞翎卫,卖命三年。”萧璟只当没有看见阮梓宁愈发僵硬的神色,淡淡的指出自己的想法。
“还有你那位兄长,”萧璟顿了顿,才继续道,“他是顺天府尹一手提拔,其中关系如何你应当很清楚,我可以承诺江南事毕放他离开,绝不牵连。”
“阮梓宁,你很聪明,如何抉择全在于你。”
阮梓宁眸色一变再变,“指挥使这算是威胁吗?”
“不,”萧璟摇头,“这算是公平交易,我说过,我不会逼你,如何选择是你的自由。”
阮梓宁几乎咬碎了一口银牙,她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这已经算是明晃晃的胁迫了。
公平交易?
谁公平交易会逼人卖身?
要是从前,依她的脾气,绝对是二话不说挥袖走人。
可偏偏是现在,她连任性的资格都没有。
两世加起来活了大几十年,她是第一次有这么浓的无力感,连说不都不够格。
半响,阮梓宁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听见自己低哑到近乎失声的嗓音低低响起,“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