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屋从外面看起来不大,里面却十分的宽敞,其中最惹眼的就是一个用玉石砌成的圆形浴池,足可容纳十数人之众。
阮梓宁蹲在池边,随手拨了拨池水。
出乎意料的,触手温凉,并没有想象中的冰寒。
她唔了一声,才侧头朝负手站在一旁的萧璟道,“你先去吧,我在这儿等着。”
“去哪儿?”萧璟收回了四周打量的目光,淡淡反问。
“你不是要来柳府办事吗?我都想办法给你腾出时间了你不去?”阮梓宁问。
萧璟瞥了她一眼,语气凉凉,“柳府五步一暗卫,十步一暗哨,你以为我能去哪儿?”
阮梓宁一愣,连拨水的动作都停了,“我没记错的话柳府以商起家,了不起就是个稍微有权势一些的商户,府中戒备怎么会如此森严?”
虽说一般的高门望族府中也会养暗卫之流,但毕竟身份地位在那儿,而柳府,却不过是个商贾之家。
时下士农工商,商人排在最末,如柳府这般,已经算是不同寻常了。
阮梓宁嘴唇轻抿了起来,眸光转淡。
她想的还要更多一层,眼下阿叔失踪,不管是林昭当日所言,还是从韩子臣的言行来看,阿叔的失踪与柳府脱不开关系,保不齐人现在就还在柳府之中。
她答应林昭的邀请来柳府走这一遭,也是想自己来探一探柳府的虚实,看有没有可能得到阿叔的下落。
可真要如萧璟所言,只怕想要在柳府中行走,难!
萧璟仿佛没有察觉她微变的脸色,仍旧负手站着,脸上甚至还带上了浅淡笑意,似闲话家常一般,说出的话却令人震神,“柳家是商贾之户不假,但在短短几年之内成为江南商会之首,手握江南七成食粮,你觉得这还是普通的商人吗?”
“江南一贯有天府之国之称,每年粮食产量能占我大秦三成之多,而柳家却独占了江南粮产七成,”萧璟没看她,仅停顿了一下就继续道,“眼下江南水患,百姓流离,灾民不知凡己,粮价却一涨再涨,你说,要是粮价一直不跌,而官府赈灾粮又不足,你说会怎样?”
“饿殍遍野,灾民生乱。”阮梓宁缓缓答道。
“若是朝廷无力,偏偏这个时候又有人站出来遍散家财,以粮救民,又会怎样?”萧璟继续问。
“江南百姓民心所向,恩情重如山。”阮梓宁答道,眉头却皱了起来。
“那若是这户人家本就极得民心呢?”萧璟语气和缓。
阮梓宁眉头皱的更紧,虽然萧璟看似前言不搭后语,问得十分隐晦,但阮梓宁是什么人?前世出生政治世家,耳濡目染之下该有的敏锐一点都不少。
萧璟仅仅只起了一个头,她心思百转之下,脑中已经浮现出了一个答案。
江南水患,朝廷派人为赈灾而来,而飞翎卫的最终目标却是淮安陈家,或者说是整个江南道。
大秦立国不过二十余年,根基尚浅,天府江南虽然是最早对如今的萧氏王族俯首称臣的,却也是势力保存的最为完善的地儿,朝廷一直对此处虎视眈眈,却因为种种原因插不进去手,眼下陈家势大,朝堂半数士子皆处于陈家门下,更不用说江南本地,如此下去,就算陈家不入朝,但当今又如何能容?
阮梓宁抿着唇,突然一笑,“我不过一个乡野仵作,没那么多大见识,你说话藏藏掖掖的倒是听得我一头雾水,头疼。”
萧璟看着少年一脸苦恼的样子,嘴角勾了勾,眸光清远,“你说,谁是柳府的依仗?”
“什么依仗不依仗的?我听不懂,你别为难我。”阮梓宁打定了主意装傻,眼下江南局势不明,就算飞翎卫厉害,但陈家也不是好惹的,真要打起擂台谁输谁赢还说不定,她只想护家人周全,没必要卷进这些麻烦中来。
“是吗?”萧璟定定的看了她一会儿,突然笑了,如玉山化雪,“青衣判官,能辨死人言,怎么就听不懂我的话了?阮氏梓宁,你很聪明。”
听着他口中的青衣判官四字,余韵非常,似放在嘴边咀嚼,阮梓宁从来不知道自己这么怕听见这个名头,明明从前还沾沾自得来着。
还有,她不过一个乡野仵作,到底是哪一点入了这位的眼?
阮梓宁沉默了一会儿,才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十分虚伪的笑,“不聪明不聪明,糊涂过日子而已,指挥使谬赞了。”话落闭嘴,半个字都不肯再说。
“那蛆虫……”萧璟与她相处了一些日子,知道她是什么脾性,当下也不恼,只转而提起了另一件事。
“蛆虫怎么了?”阮梓宁还是憋不住开口。
“你知道它的来历吧。”萧璟淡淡道,语气肯定。
阮梓宁沉默。
“晋南独有的噬尸虫,”萧璟直接点名了来历,“你方才没直接说这是什么虫,想必也是知道了其中的厉害关系不敢说吧。”萧璟依旧语气淡淡,却让阮梓宁的一颗心直接沉了下去。
她要收回方才的话,这人哪里是三高五好的正直青年,分明就是黑心黑肝坏到了骨子里。
她没想到萧璟的观察力居然如此强,她也实在是想不出自己哪里露了破绽,阮梓宁一吸气,干脆一点头,“没错,我认出来了,但并不确定,所以没说。”阮梓宁笑脸盈盈,“只是我很好奇指挥使你是怎么认出那虫子的?江南的天气并不适合噬尸虫的生存,我也只是在古籍中知道有这种东西的存在。”
“自然是亲眼见过。”萧璟淡淡答道,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神色稍冷,但眸中一闪而逝的黯淡还是被阮梓宁捕捉到了。
这种神情,阮梓宁皱了皱眉,下意识的想跟着问下去,却被萧璟的下一句话给堵了回来,“你也是亲眼见过的吧,五年前,李氏灭门案。”
话音落,阮梓宁身体彻底僵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