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夜总是被人赋予特别的意义,睹物思人,沈膝终于想起自己的兄长,好像从荷兰回来之后还没有联系过这位从小一起长大的哥哥。她和哥哥离家的早,很小的时候就寄宿读书了,毕竟两个人都算的上是学校争取的优秀学生,所以,这一块似乎从来没有让沈父沈母担心过,那时候,一家五个人都会在月圆之夜聚在一起喝酒吃大闸蟹,突然很想家呢,那个从小长到大的家。
沈膝看着电脑里剩下的文件,有些厌烦,想着今天的下班时间,思量着等会要不要回去给两老一个惊喜,上次走的匆忙,他们没有问什么,但心里毕竟还是担心的吧。
手机联系了一下沈承,沈承回道已经回家了,最近家里有些忙,让她不用回家也不用担心。
看着这一连串的不,沈膝就知道肯定是沈父沈母让哥哥发的。
果然,过了一会儿,沈承又发了一个,让她好好照顾自己,家里的事情不用担心,晚上最好可以视频一下,毕竟他们还是很想她的。
沈膝知道最近沈承也很忙,也不想让他太为自己担心,按捺住想要连夜回去的冲动,发了句好。
沈膝发完对着电脑发愣,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一只手扣了扣电脑的角:“怎么?领导不在你就这么混?”
沈膝不近视,不用戴眼镜,可这时候抬头,眼里带了些迷蒙,沉浸在往事中无法出来,只觉得眼前这个已经让人无法转来眼球的美人还是当年蹲在福利院墙角眼神深沉而无光的小朋友联系在一起,不知道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这个人又是抱着怎么样的心情愿意牵着自己的手跟着自己离开生活了许久的地方的,而又是抱着怎么样的心情回到亲身父母身边,长成一个喜怒不形于色的职场新星。
没能陪伴一起成长是遗憾,却又庆幸,我们独自生活的那些日子里,我们都没有放弃自己,也没有放弃对方。
“阿铷。”
谢铷浑身一怔,俯身抱住沈膝,语句里不由的褪去了平常的玩世不恭,认真的低声回道:“我在。”
这个称谓是当初她们决定在一起的时候,沈膝唯一一次叫她的名字,从那以后,三七,Rb,什么乱七八糟的绰号随口乱诹,但却再也没有喊过这两个字,这是又想到了什么吗?她的姑娘,在看不见的日子里都有这样不知所措的喊她的名字吗?
沈膝在温暖的怀抱里面慢慢的回过神,把下巴搭在她的肩膀上:“你不是今晚有事吗?怎么这么早回来了?”
谢铷抱着她没有松开,感觉到对方已经不是刚刚那个迷失在回忆里的孩子,但肩膀上的重量却让她在心里不由地叹了口气:“本来想着你今天肯定会想家,想忙完了和你一起回去看看,明天正好在临县还有一个项目想了解一下,所以想要在那儿停留几天来着,就回来把你捎上。”谢铷故意把头偏向沈膝,轻轻地在她耳边吐气,“怎么样?周到吗?”
沈膝轻笑,把头从她的肩膀上拿开:“有劳了,那我们现在就走吗?”
谢铷盯着沈膝的眼睛想从里面看出些与众不同,却得不到半点澜漪,随后点头:“嗯,票早就订好了。”
说完帮她收拾了桌子,两个人从小电梯离开了。
谢铷已经帮沈膝收拾好东西,谢铷的私人秘书送两个人去了火车站,路上谢铷交代了些事情,沈膝低头努力消融自己的存在感。小秘书没有丝毫的顾虑,一丝不苟的和谢铷一答一问,似乎也真的把沈膝当做透明人。
最后,谢铷问了一句:“送回谢宅的东西怎么样了?”
小秘书似乎愣了一会儿,看了下前方回道:“夫人很满意,希望您能回去一趟就更好了,谢沐少爷没有说什么,谢盼小姐还是很开心,至于老爷,没有说什么,不过礼是收下了。”
谢铷点头:“我母亲身体还好吗?”
“夫人身体很好,可见家里的医生照顾的很好,您也不用担心。”
“脸色红润,犹如新生?没想到在床上躺了这么多年还能够有这样的效果,不知该夸医术高明,还是谢先生手段了得。”
沈膝皱眉,小秘书更是低头一句话不敢说。
沈膝心里实在不明白谢铷这时候在这样的环境里说这句话有什么意思,她看向谢铷,眼里的疑问和不解就快要从眼底溢出来,谢铷却也盯着沈膝,沈膝突然心里一梗,脱口而出:“你什么意思?”
谢铷看着她,好一会儿才说:“我们回来快要有五个月了。”
沈膝心里发凉,这是什么意思,因为回来的五个月什么都没有发生,所以就开始怀疑我了吗?谢铷,你眼里就是这样看我的吗?
“当年,她一得到消息就去堵你,逼你选择,既然现在她已经醒过来了,为什么反而对这件事情无动于衷?更甚知连我不回去都没有说什么,毕竟,这是她醒来的第一个中秋。”
谢铷紧紧地盯着沈膝不愿意放手,她的手边有一份固定往来的通信记录,这里面是她身边的这个人和她的母亲近四年来通信的电子邮件,一封一封,犹如插在谢铷心尖上的刀。她想着这么多年来,她和沈膝两个人的情份怎么可能就值这里面说的那样一文不值,甚至被当做交易利用的工具。她不信,可最新的一封信就是她和沈膝在荷兰的时间,她们并没有一直在一起,两个人跑的地方也很多,并没有一直一起行动,甚至于,谢铷都开始怀疑,那个荷兰人是不是沈膝找来的托。她的心里一遍一遍地告诉自己,自己为了这个人拼尽一切是值得的,她不是这种为了利益可以出卖自己的人,可邮件里面的细节却让谢铷一遍又一遍的发凉,让她不愿意等待,她想找这个人摊清,想明白,究竟是为了什么,让她这样作贱自己的努力和感情。所以,今天她打算给她一次机会,如果她能告诉自己究竟是怎么回事,她就原谅她。
沈膝闭上眼睛,她不愿意相信谢铷居然会怀疑她,光是这个想法就已经让她觉得自己快要不能够呼吸了,怎么会呢,她怎么会怀疑自己?
谢铷看着沈膝闭上眼睛,不愿意承认,却又深深内疚的样子,心里的火就像被人添了一把柴,她冷笑,好呀,都这个样子了,还是不愿意和我说实话:“阿膝,你在荷兰究竟是怎么过的?为什么会认识德弗里斯这样的人?”
沈膝发笑,这个人,开始怀疑自己的用心了么,她确实在回来的时候收到了谢母的一封信,书信,谢沐送过来的,说自己在出事躺在床上的这几年觉得有些对不起她们,不应该不相信她们,或许该给她们一个机会,如果她们能够互相相信走下去,那么自己也不会拒绝接收沈膝,总之一封信道尽了一个母亲的心酸,沈膝本来就对谢母心里存有歉意,这下更加没有办法当着谢母的面与谢铷你侬我侬,可她却没有想到,短短几个月而已,谢铷就对她产生了怀疑。
沈膝咬着唇,带着讥讽问谢铷:“你觉得我该怎么骗你?是和你的母亲做戏给你看?还是傻乎乎地给你送上门羞辱?谢大小姐,是不是觉得我们这等人关系断了就是断了不应该再有半分纠葛,还是对你来说,我的存在,本身就是你的污点呢?”
沈膝一双眼睛通红,就这样直愣愣地盯着谢铷,犹如从地狱里爬上来的恶鬼,好像是向人报复而来,沈膝透过谢铷的眼睛看到双目赤红的自己,正巧小秘书适时地插进来:“到了。”
“我先回去,你不用跟我一起了。”
沈膝下车,闭上眼睛对自己说,真难看,沈膝,真难看。
谢铷却一直愣在原地,她从没有看过那样的沈膝,以往的沈膝,她的阿膝都是非常乖巧,温柔,眼里都是满满的要把人吸进去的光芒,而不是,刚刚那个非常,暴虐的人。谢铷失力的倒在座椅上,有些粗暴地把眼镜扔下来:“回去吧。”
“可是,我觉得沈小姐的情绪有点儿不对劲,我们用不用派人跟着?”
谢铷突然反应过来,整个人拿着眼镜冲了出去,诺大的火车站,她竟然再也看不到那个人的身影。
沈膝有些盲目的往前走,她满脑子空白,不知今夕何夕的在人满为患的火车站游荡,一不小心便撞到了人。
沈膝木木地抬头想要道歉,却发现,竟然是个熟人,齐凝?齐大小姐!
齐凝似乎也有些吃惊:“沈小姐?你怎么在这里?你,哭了?”
沈膝摇头,这时候的人仿佛特别的脆弱,她觉得有些委屈,虽然心里对齐凝一直有些抵触,却还是笑着说:“见笑了,我回家。”
“哦,你家在哪里?”齐凝一本正经地问,就像是在对一个迷路的孩子一样,认真的指点迷津。
“临县。”
“临县?”
“嗯,临县。”
“这么巧吗?我正好也要去那里游玩,沈膝,你介意我们一起吗?”
“……”
就这样,在万分客气的齐家当家人的带领下,沈膝刷着身份证进了火车,好巧不巧地沈膝旁边的位子没有人,齐凝毫不客气的坐了下来,然后拎出自己包里各种各样的糖果零食和沈膝分享。
沈膝第一次遇见如此不客套的人,实在难以将她和人们传说中的雷厉风行的齐家当家人放在一起。
“齐凝,你去黄龙岘干什么?”在短暂的不客气和齐凝的强烈要求下,她们开始互相直接叫对方的名字。
“哦,家里没有人了,我听说那里的大闸蟹很好吃,就去尝尝。”齐凝一边像孩子一样嘬着着牛奶,一边回答。
“那你订好住那里了吗?”
“没有,你有介绍的吗?”
“……”
于是,在不知不觉中,沈膝本来打算和谢铷回家探亲,变成了带着另外一个人回家旅游?
心里突然想到谢铷,一阵沉默,刚刚实在是不应该,即使谢铷不相信她,难道自己不应该解释吗,这个样子,不是自己也在不相信谢铷吗。谢铷,谢铷,谢铷,你这个人,怎么这么令人讨厌呢。
“你怎么了?”齐凝盯着沈膝,一双大眼睛里黑黝黝的,给人一种她仿佛看穿自己的错觉,然而仔细一看,齐凝的眼睛,似乎还有一点儿蓝?
出于好奇,但碍于尊重,沈膝没有问,只是笑笑:“没事,和好朋友闹脾气了,应该不久就会好起来。”
“是吗?那你们的关系一定很好吧?”
沈膝笑:“嗯,很好的朋友。”
等到两个人在路上拖拖拉拉的赶回沈家的时候,谢铷被灯光拉长的背影让沈膝一下子心就揪了起来,站在原地喊了一声:“三七!”
谢铷抬头,冷冷的,却又带了些宠溺和无奈:“伸手要抱抱。”
沈膝跑过去抱住她:“对不起。”
“应该是我对不起,我和大哥商量了一些事情,晚些时候一起讨论一下,好吗?下次不要一个人生气跑开。”
沈膝松开谢铷,点头:“你是怎么来的,比我坐火车快。”
谢铷盯着她低声:“开车,很累。”
沈膝一下子就心疼了。
齐凝适时地咳嗽一声,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暧昧氛围:“不好意思,打扰一下,我有些累了,可以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吗?”
谢铷眯眼,点头,沈膝正要介绍,谢铷开口:“久仰,谢铷。”
半点不带久仰意味,反而有些难以言喻的敌意。
齐凝微笑:“初次见面,齐凝,请多指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