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秋雨一场寒,萧瑟的秋风吹遍江南大地。
九曲大江东逝水,浪花淘尽真英雄。渔歌唱晚,江边酒村灯火迷离,这里是吃水人的不眠夜店。
酒香飘遥在江边的水村,清凉的夜风吹进一间间嘈杂的赌坊,难以吹散沉闷浊臭的空气。这是活在大江上的人生活中乐趣,他们愿意把自己拿命换来的银钱挥霍在这里。云龙混杂的地界,三教九流的人物,暗地里烧杀抢夺的勾当,全部滋生在这些阴暗角落里。
夜泊酒家,一片嘈杂中,狐脸白净的道士独自坐在床边。叫上三两尾秋刀鱼,一壶江边浊酒,这是江上人最喜爱的三餐。江水拍打着石岸,昏暗的江面上依稀能看见百舸争流,在暗夜中宛如一尾尾浮水的大鱼。
隔桌坐着三个平常面孔的剑客,只是默默喝酒吃肉并不言语,在这喧闹的酒馆显得尤为独特。人声鼎沸,却没有人上前攀谈,不是他们的面冷剑寒,而是他们衣襟中的那一抹绯红色。
人在江湖漂,最起码的眼力劲要有,这些人可不是善茬,而是臭名昭著的江卫,直属大燕朝廷。江卫衙门的身后站着大燕诏狱,沿江一万里遍布着数万江卫,他们追捕逃亡江上的罪犯,协同各地监察大江两岸的江湖游侠。
有着先斩后奏权力的江卫,哪一个人手里不是沾满鲜血,背着三五条人命,没有人想去招惹这些嗅着鲜血的臭苍蝇。
酒馆中的这三人,在他们的领口有红丝线秀出的三枚铜钱,显然只是最低等的三钱江卫,在他们的上面还有六钱江卫和九钱江卫,以及四位江卫指挥使。
虽然只是江卫中杂鱼,依旧无人轻易招惹。三人静静的吃着酒水,眼角的余光不时打量着酒馆中的众人,每时每刻都把手放在最适合拔剑的地方,这是常年养成的习惯。
不多时,小酒馆走进一个长衫刀客,背着的长刀,透着一股儒生气质。年轻的刀客环视一圈,走到道士的桌前拱手道:“道长,可否容小生搭个桌?”
在得到许可之后,刀客叫来店小二,点上几尾秋刀鱼和一壶酒,抬首一笑。同坐一桌,点了同样的酒食,刀客看向道士的眼神放松许多,天下之大,能遇见相同口味的人如是缘分。
年轻刀客的走进,让隔桌的三名江卫眼神爆出一丝转瞬即逝的寒光,三人深色不变的吃酒,指尖却悄悄地放在剑柄之上。道士或是好意,或是刻意为之,端起酒杯倾出几滴酒,又将酒杯放到另一侧。
年轻的刀客看着道士,眼中显露出一丝感激和处乱不惊。道士的做法是一种江湖暗语,提醒伙伴小心背后,情况可能有坏的变化。年轻的刀客自饮自酌,完全没有在意身后的三名剑拔弩张的江卫,口中品尝着美味的秋刀鱼,夜晚便不再冷清了。
电光火石之间,剑出鞘,三道寒光逼向刀客的后颈,江卫出手了。道士放下手中的酒杯,闭上眼睛不去看接下来的惨状。年轻的刀客用筷子夹起一片鱼肉,慢慢地送入口中,轻轻地咀嚼,临江食秋鱼,人间有几何。
剑刃离刀客的后颈只有十寸,人头落地鲜血就在下一刻。
叮叮当当之声忽起,那是断剑坠地的声响,之后又是三声沉闷的砸地声。顷刻之间,三名江卫身首异处,剑断人亡。
道士口中轻轻诵起一段经文,似在超度亡魂。没有出乎他的意料,眼前这名年轻的刀客,练得是快刀。他的坐姿微斜,长刀背在最快出刀的地方,双手无论在做什么事情,总是在能最快出刀的位置,这是快刀流刀客。
刀者,霸道也。江湖刀客追求的就是刀的霸气有力,大开大合是正道。也有旁开一路的刀客,快刀就是其中一种,出刀堪比出剑,追求极限的快准狠,出刀的时候就是斗争结束的时候。
喧闹的酒馆出现片刻的安静,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饮酒自如的刀客,眼神中有震惊,有同情,有嘲讽。在大庭广众之下,拔刀杀了三名江卫,在九曲大江的地界上,这个人已经被钉在死刑柱上。
没有人去收检三名死去的江卫,这里不乏江卫衙门的蛾子,会有人来打理这些尸首。
刀客显然不惧怕,依旧享受着盘中的美味秋刀鱼。“这位道长,在下快刀九,多谢方才的提醒,可这江卫衙门号称大燕第二个诏狱,没有道理和你讲的,道长还是趁早脱身为好,待到江卫衙门的人寻来,想走可就来不及了。”
道士举杯会意,快刀九显然只是一个名号,不是真实姓名。看着依旧自顾饮酒品鱼,没有一丝要离去的道士,刀客便不再多言。两人就这样慢悠悠的品尝着江上佳品秋刀鱼,流淌的鲜血如同一个个触手,漫延到二人的脚下,倒显得有些淡然的味道。
不过三刻钟,地上的鲜血还未干枯,已经有杂乱的脚步声围了上来。酒馆中的人都已经散去,站在不远处看着酒馆中自饮自酌的二人。
围墙外,屋顶上,江面的泊船上出现一个个身影,兵器在夜色中泛着寒光冷色。一位领口绣着九枚铜钱的中年男人,大步走进酒馆,冰冷的眼神瞥了一眼地上即将干涸的血迹和三具冰凉的尸体,口中传出嘶哑的声音。
“哼,废物。”
这是九钱江卫,是江卫衙门中最上层的人物,今日出现在江边小酒馆。
快刀九倒出一杯酒,示意桌边的空座。“黄九钱亲至,哈哈哈,能饮一杯无?”
黄九钱毫不做作,泰然自若的坐下,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眼神中没有丝毫的杀意说道:“快刀九,三月前杀了镇南将军的独子,被三千铁蹄追杀千里。不想今日能在江南道遇见,还真是我黄九钱的缘分。”
快刀九听到镇南将军这几个字,面色愤怒:“哼,下流肮脏的东西,人人得而诛之,杀之何惜。”
“那位镇南将军独子的资料我查过,平日里仗着亲爹的权势,花天酒地、鱼肉百姓、恶事做尽,杀他确实是一方百姓的福音。我黄九钱平生平生喜好结交高义侠士,你快刀九算得一个。”
快刀九仰头喝下一杯酒,不去接话。
“可惜江卫衙门不是我一个人的庭案,上面的大人下了死命令,要你的项上人头。我黄九钱敬你是个好汉子,给你一个体面的死法,自己沉江吧。你能留个颜面,我也能交了差事,何如?”
快刀九轻哼。“一句话就想要人生死,哼,只有持刀而亡的刀客,没有缩首畏尾的猪喽。想要我的命,来取吧。”
“果真是一个好男儿,若非今日,我黄某定会把酒相邀,可惜人各有命,身不由己。兄弟,对不住了,借你人头一用,下辈子投胎投个好人家。”
一个个领口绣着铜钱的江卫走进酒馆,剑已经在手,刀口寒气逼人,窗外的箭弩锁定了酒馆中的快刀九,又要有大好的头颅落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