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叶红,枯草黄,两行征雁赴南往,却道秋风好个凉。
归期至,人何将,登楼远望着红妆,数尽山河万里霜。
离京不过百里之遥,繁华富贵已不在,一匹雪白的骏马载着狐面少年穿梭在深山老林间。已是黄昏夜将至,马蹄踩踏枯叶的声音咯咯吱吱,在寂静的老林间不时响起。
穷山恶水地,骏马识途,唐念奴信马由缰,在昏暗的山林中前行。白马的蹄声渐渐清脆,不知何时起走上了一条尘封的古道。青石板上长满苔藓,路旁杂草丛生,不知荒废多少光阴岁月。
古道通幽静,一路向山间。古道尽头是一座败落的古刹,一大片的断壁残垣见证它昔日的辉煌。明月照古刹,鸟鸣山更幽。
推开满是蛛网的柴门,一间间破败的庙门,一个个高大的佛像已经掉色破落,月光下宛如一个个峭楞楞的鬼影。唐念奴清理出一块安身处,升起一堆篝火,烤上包裹里冰凉的羊肉,一口烈酒下肚,身体暖起来。
闪烁的火光摇曳在苍莽之中,再兴盛的庙宇也有坍塌的一天,高高在上的神佛雕像,没有人的供奉,也不过是泥土一堆,终将变回凡尘。
唐念奴闭上眼睛,卧在篝火旁,想着那个满头白发的女人,此时应该没有睡去。
白马嘶鸣,马蹄踢踏着地面,这是在为主人预警。
唐念奴不动声色,双手默默地抓紧身旁的长枪,假寐在篝火旁。淡淡的火光照亮十米方圆的地方,在阴影的边缘,一道黑影在地上一点点爬近,火光照亮那一双浑圆硕大的眼睛。
黑影一点点爬到火堆旁,摇头晃脑的看着假寐的唐念奴,双手左挠右抓露出开心的模样,然后快速抓起唐念奴尚未吃完的羊肉,张嘴撕咬吞入腹中。
唐念奴眯着眼睛,看着眼前的不明之物,分明是一个十岁上下的小男孩,一身污泥不挂一丝半缕,毛发散乱,尖牙爪手宛如野兽。唐念奴坐起来,端详着撕咬羊肉的孩子,在这深山老林里哪里来的孩子?
一身脏污的孩子吃完手里的肉块,才发现熟睡的人已经坐起,正睁着眼睛看自己。惊吓地大叫一声跳起,身体一跃三五米外,龇牙咧嘴一脸凶相的戒备着,双手不停地在身体上抓挠,和猢狲一般无二。
唐念奴看着孩子抓耳挠腮的模样,从包裹里拿出一块羊肉扔过去,男孩双手捧住肉块,歪头打量着唐念奴,蹲在一旁继续撕咬起来,时不时投来好奇的目光。
唐念奴看着男孩吃完肉块,扬了扬手中的酒壶,扔了过去。男孩双手接过酒葫芦,放在鼻子上嗅了嗅,一脸笑容的上下跳窜,将酒葫芦举起来大口喝着。男孩将酒葫芦抱在怀里,在地上撒欢的翻滚,真是一个顽皮的猢狲。
男孩喝光酒葫芦里的烈酒,在火堆旁摇摇晃晃的打起猴拳,左掏右挠,前翻后跳好不快活。唐念奴嘴角轻笑,在这荒郊野岭的破败古刹,遇见这样一个顽皮的野孩子,当真是其乐无穷。
男孩混乱打了一通猴拳,学着唐念奴的模样卧在篝火旁,蜷缩身体抱成一团,渐渐进入梦乡。看着蜷缩一团的瘦小身躯,唐念奴脱下身上的白袍盖在上面,孩童机警的振开眼睛,不解的抓了抓盖在身上的衣物,挠挠头继续睡去。
清晨才知秋霜重,篝火熄灭多时,寒气冻醒唐念奴,振开朦胧的眼睛,男孩已经不见踪影,白袍半搭在自己的上身,唐念奴看着盖在身上的白袍,不由好笑,真是一个妙人儿。
唐念奴解开白马的缰绳,抚摸着其脖颈上柔顺的长毛,白马亲昵的用脑袋趁着唐念奴的胸口。牵马转身欲离去,身前的枝头跳下一个身影,正是昨夜的野孩,此刻手中抓着一大串红彤彤的柿子,往唐念奴的面前送了送,示意他接下。
一饭之恩一饭还,唐念奴打心底喜欢这个野孩子,在他身上能看见自己的影子。
野孩见唐念奴久久不接,急的支支吾吾的抓耳挠腮,声音凄凉甚寒霜。唐念奴好笑的接过一大串红彤彤的柿子,张口吃下一个,甜入心扉。
唐念奴尝试与他交流,张口道:“你是谁?为何在这荒郊野岭?”
野孩挠头,露出尖尖的牙齿,双手挥舞,口中呜呜啊啊含糊不清。
“哥哥要走了,你和我一起走吗,离开这?”唐念奴用两根手指比划出走路的样子,示意野孩子。
野孩子这一次好像听懂唐念奴的意思,抓着唐念奴的衣服,上蹦下跳,口中发出各种奇怪的声音。拉着唐念奴的衣角,示意他往古刹的后山走去。
唐念奴牵着白马,跟在野孩身后,走进古刹后的后山里,一路上有明显的活动痕迹,在杂草丛生的山坳处,出现一个天然的洞窟。野孩站在洞口不断招手示意,转身走了进去。
唐念奴将白马放养在洞口,躬身走进洞窟中,窄小的通道越走越宽,越来越明亮,不知不觉间来到洞底,洞顶有数个通透的岩洞,洞府内不算的昏暗。
在洞底,唐念奴看见了野孩,正站在一块巨石前,手指着巨石龇牙咧嘴的叽叫。唐念奴来到近前,闻见一股浓厚的蛇腥味,只见巨石后面一副惨状。
一条腰粗的黑蟒缠绕着一头满身白毛的老猿,宽大的蛇口已经吞下白猿半个身子,大的蟒蛇身上亦是密布伤口。唐念奴一眼就识得那是枪尖捅出来的伤口,仔细看去,果不其然。早已死去的白猿手中紧握着一杆蟠龙枪,黝黑的枪身雕刻出一条栩栩如生的真龙,龙口处衔着枪尖,天工造物也不过如此了。
这条巨蟒显然也死去多日,因这洞窟里气温偏低才让尸身没有腐烂。唐念奴抽出青锋剑,将蟒蛇切成数段,露出老猿僵硬的尸身。
野孩飞速的抱过老猿的尸身,左挠右抓的试探,见老猿没有反应,急的嗷嗷大叫,还不停地抓唐念奴的衣角哀嚎。看着抱着老猿尸体嗷嗷大哭的野孩,唐念奴能猜出大概。
不知谁家的孩子,生而难养,扔在这荒郊野岭任由野兽吞食,却被老猿发现并抚养长大。日久天长的和猿猴生活在一起,孩童已将自己当成猿猴,一动一行无不如猿猴一般无二,以至于十岁上下不能口吐人言。如今养大他的老猿和进入洞窟的大蛇同归于尽,留下这个半大的野孩子。
也正是自己夜间的火光吸引了他的好奇心,不然谁又能发现,在这废弃的古刹后山,发生了一起老猿搏大蛇的悲惨,还有一个被猿猴养大的人类男孩。
唐念奴挥手示意老猿已经死去,更是让野孩嗷嗷哭个不停,野孩抓起地上的蟠龙枪对着蟒蛇的几段尸体一通劈砍,整个洞府里蛇肉横飞,嘶吼震耳。待野孩发泄一通后,唐念奴已经用枪尖掘出一块浅坑,招来野孩将老猿的尸体放入其中,不把尸体埋入土中,在这荒郊野岭中只会沦为百兽口食。
野孩趴在矮矮的土堆上,久久不肯离去,在下面埋藏着他的至亲,真正的亲人。
日升月落,唐念奴三日之久方走出苍莽山林,才得知此处山林名为鬼见愁,多少人进去就再也走不出来了。好在唐念奴有一匹识途宝马,还有一个娇小的帮手。
唐念奴牵着白马走在平坦的驰道,马背上驮着一个衣着宽大的男孩。
“嘎嘎。”
“嗯,我在。”
“嘎嘎。”
“嗯,我在。”
在路人看来的嬉闹只有唐念奴自己知道,孩子口中喊得是哥哥二字,也是自己这三天教他说的话。除此之外,还给他起了一个名字‘唐猿生’,跟着自己的姓,寓意他是老猿养大的。
“唐猿生”
“呜啊呜啊。”
“唐猿生,好好回答。”
“西,西。”
“哎,对了,我叫你名字,你就说是。”
“嘎嘎”
“嗯,我在。”
这一对怪异的搭档,怪异的言语,引来路人的嬉笑,哪里来的两个妙趣人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