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公子,接到你的讯息我就来等你了。”
冬暖阳看了看完颜亨不算好看的脸色,这张刀削斧凿的面庞,可是向来只有慵懒、随性、笃定的那丝微笑哟。
完颜亨揉了揉晕涨的太阳穴,调息了一下自己的气息。
“阿爹那里怎么样?”
“不好。”冬暖阳说:“四太子听从大公子的话,一心北上,却不想被韩世忠和各路宋兵钻了空子,一路将我们撵了下来。
途中被一个渔夫骗了,现在全部被困在黄天荡,前面是一片长着芦苇的淤泥,后面是韩世忠,进不得退不得。
四太子给那韩世忠写信商议,不止受他侮辱:归还二帝,还他国土。还差点抓了四太子,我们拼了命才护得四太子的周全。
那韩世忠,软硬不吃,连四太子许给他所有的珠宝他统统都不要。大公子,四太子是真的没办法了。”
“芦苇、淤泥?我就说阿爹怎么会进到那样的绝地,这渔人一定是韩五安排的,了不起。”完颜亨皱着眉,问:“他既把阿爹骗到了那里,不会不知道里面有芦苇,一把火就解决的,他在等什么?”
听得冬暖阳汗凉飕飕的在后背升起。
完颜亨顿了一下,哼地冷笑自答:“他在等着表功!好个狂妄的韩五,他不是统统不要,他是人也要,钱也要,还有后世千秋万载、响当当的功名!”
他又静立了一会,对冬暖阳说:“你先回去,最迟两天,我一定见阿爹。”
冬暖阳道:“好,只是大公子,十万人的军粮支撑不了几天,四太子已经让大家就着芦苇充饥了。更有人心惶惶,四太子已经坚持不了几天了。还有......若真有你说的火攻.....”
完颜亨点了点头,“我知道。煮酒还是没有消息?”
冬暖阳道:“大公子知道,如果不是他愿意,他是不会理我们的。只是听说,那个假道姑,现在一直在找他。”他偷瞟了完颜亨一眼,“那假道姑前前后后杀了我们仨个弟子,无奈谷主有令,不可以动无忧谷的人,可她的弟子——”
“她是我的人!告诉你们的那位,谁敢!”
谷主是谁,没人见过。
几个门主的功夫是煮酒代教的,煮酒的功夫是现在在桃花谷的那位暮雪代教的,煮酒不叫暮雪做师父,他们也不叫煮酒做师父。
桃花门是桃花谷的暮雪创建的,可煮酒不是桃花门的人,那一位是,就是他在管着这春夏秋冬几个人。
完颜亨挥挥手打发冬暖阳走了。
这泼皮韩五!
“金公子,那小公子一路回了客栈,不一会儿就匆匆退了房,骑马走了。我记得公子的再三交代,一路跟随,小公子是确实出了城,我才回来报公子的。”
那龟公点着头哈着腰,圆滑而干练。
这么着急,已经放心得回去见她的大哥吗?
完颜亨有点烦恼。
不过也好,没有明珠黏在身后,他要见什么人,做什么事,到什么地方,就会自由方便得多了。
完颜亨趁着夜黑,在金山上窥看了很久。
这韩世忠是个将才,占据了金山焦山的地利,将自己的夫人安排在金山上,阿爹只要从黄天荡冒出一根头发丝丝,她都看得一清二楚,使用旗语,什么消息都完整无误地传给了韩世忠。
韩世忠,一个野心勃勃的将才;梁红玉,一个巾帼不让须眉的青楼女子。完颜亨眉头紧锁,难道,他们真的是要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
王姓书生摆好自己的桌子、椅子。
昨天完颜亨和明珠给他的银子全被陈五后来带人给搜去了,还狠狠地打了他一顿。不过也好,今天是不会再来了,可以清静一段时间,希望可以有点生意。
“恩公,昨日可还好?”
他见完颜亨走来,赶紧起身问候。
完颜亨微笑着点点头,看他额头上新添的一块青淤,想着不会是那小妮子弄的吧?只问到:“你可好?”
王书生局促地搓着自己的手:“好,好,多谢恩公挂念。”
见完颜亨示意了一下他额头的伤,只好说:“还是陈五他们这群欺软怕硬的家伙。不过,他们今天是不会来了。”
“可是收到了钱,对抗金人去了?”
“呸!他们见了金人,不是跑就是跪,除了在我们面前是祖宗,哪里他们都是孙子!一群不要脸的狗!倒希望那些金兵赶快出来,先砍了这些东西!”
完颜亨笑道:“金兵还出得来吗?”
书生一副欲言又止,满眼的愤愤不平。
完颜亨笑笑,看来这一趟来得没错,找对了人。
一个对黄天荡熟悉,又有点智慧,又某种意义上有点情绪的人。
“我就是个做生意的,只要是奇货可居,都想要赚一笔。”拿出一锭大约十余两的银子,完颜亨笑着:“你可是有什么好计谋?”
“公子说什么?”王书生装着糊涂。
“我要你心里想的东西。”
王书生还想装糊涂,可完颜亨的眼神实实在在的告诉他此路不通。他暗自后悔自己太情绪化,不知会不会闯大祸。
他结结巴巴的摇着手道:“不可不可,这可是通敌的大罪啊!”
完颜亨哈哈低笑起来,“昨日你已经被他们定了大罪,今天你的一番言语更坐实了你的大罪。可无论有罪还是无罪,饿死,不是才是你现在最需要去考虑的吗?”
完颜亨看他青一脸白一脸,悄悄说:“你有计谋,卖给金人是通敌叛国,卖给韩帅就是爱国情怀。
叛国与爱国,都是我们提着脑袋在搏,就看谁出的价高,我们给谁。你是个失意的书生,有一群家人要你养活,我是个唯利是图的生意人,也是一群家人要我养活,能在爱国的前提下又不饿了我们自己,我也是愿意的。”
“恩公,想——要怎么办?”
“你有什么好计?告诉金人,他们可以突围,会给钱;告诉韩帅,他们可以防止金人突围,也会给钱。就看我们的胆子大不大,敢不敢两方周旋。”
“不不不,我可不敢!”王书生摇着手,汗都下来了。
“我敢!”完颜亨笑笑,“你也可以安安稳稳的只拿你的消息费用,我出银子,钱自然就会少点;而我可以用你的计谋,提着我的脑袋去搏一搏,钱自然会多一点。对与错,生与死都是我,与你无关。”
王姓书生咬咬牙,汗一层一层地下来,这样最好,自己不过是说了几句话,又没有与金人交涉私通,与自己无干!
“恩公,那黄天荡看是只有进口没有出口,其实,它有一条废弃了的故道:老鹳河。只要挖通了老鹳河,金兵就可以逃入江口,那里是个死角,金山上是看不到的。而韩帅要是守在那里,同样也可以将金人一举歼灭,一个也逃不掉。”
“逃入江口?”这可真是兵行险着。
完颜亨脑子里飞快地转着江面的情形:宋兵船大,精通水战,金兵舟小,不习水战,逃跑要不被宋兵用铁钩钩翻了船,要不直接就以大欺小撞沉了,要怎样是好?
“你详细将图画下来,可不许错了。”完颜亨将身上的所有银子放下,还是悄声说到:“如果,卖了好价钱,我还会来再给你一百两。不过,你可想清楚了,这可是提着脑袋的事,若被你的陈五哥知道了——”他比了比脑袋。
“是是,恩公但请放心,绝不敢妄言!”
王姓书生擦了擦汗,很仔细地画着图,眼前晃动的却是白花花的银子和一家老小终于吃饱喝足的欢笑。
完颜亨悄没声息地围着黄天荡忙活了半天,已经有了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