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一起用膳已经成了一种习惯。
依旧是橙黄色灯光,一群人围坐一团。无人喧闹,但这大厅的中却隐隐有一种温热的气氛,因着上座的两道身影,轻轻拨动。
“为何比赛要在三日后?”
桑榆刚吃完一个莲子凉糕,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偏过头去问牧遇之。
“每界灵力大比都会有人受不同程度的伤,需要时间修养和调整。药师大比倒是无碍,但也难免有炼药师强行炼药,精神受损,总要给一些恢复的时间。”
也对,灵力大比毕竟不同寻常,真刀真枪的比试,受伤也是难免的。
“三日时间,若是真受了伤,也无法做到痊愈吧?”
牧遇之点点头:“但至少大家都是三天,结果还是公平的。若是不知道在前面的比赛中保留实力,一意孤行用受伤为代价赢得比赛,也便没有获得最终胜利的资格。”
五国真正需要的精英自然是个各方面都优秀的人才,若只是空有一身本事,却连基本的考虑后果的能力都没有,也便没有被选拔的资格。
牧遇之的胃口很浅,面前的吃食挨个尝了一口之后,便端起一杯风露,斜倚在身后的榻子上。
昏黄的灯光更是映得他棱角分明,眉目如画。
“若你最终获胜,将会有各方实力向你抛出橄榄枝,你可想好了?”
桑榆闻言有些不解地抬头。
“各方势力?”桑榆摇摇头,“待比赛结束,我自然是要回夕照谷的。”
她自被师父带回,便一直在夕照谷长大,自然也没有要投靠其他势力的打算,所以这个对她来说,向来就不在考虑范围内。
牧遇之闻言忽地深深地看着桑榆,眸中似乎包含着无尽的深意。
“你便没有想过走出夕照谷?”
走出夕照谷?桑榆有些疑惑地看着牧遇之。“为何?”
自莫名来到这片大陆以来,她从无尽暗黑之地兜兜转转,几乎失去了能够失去的一切,若不是夕照谷给了她一个可以依靠的归宿,便没有现在的桑榆。
她所求并不多,报了仇,解了毒,便守着夕照谷那一片方寸之地,静待岁月无情地推着自己前行,长大、老去、埋骨,又或者,有幸修行到尽头,但对这,她并不十分在意。
似乎也听懂了她言语间对夕照谷的无尽依恋,牧遇之低头把玩着手中的杯盏,遮去了眼中翻涌不息的情绪。
“你是女子,日后终究要出嫁,有一天你还是要离开夕照谷。”
桑榆笃定地摇摇头:“那便不嫁。”
相比较于幼年时候的众叛亲离、生死相别,她带着一具年幼的躯壳,曾经被剥夺过一切。而这后半生,有这些人相伴便已经足以。
福分太浅,或许承受不起再一个人的重量。
温情太重,每一点滴都值得用余生来回报。
桑榆是一个再通透不过的人。她不会沉溺于过去自怨自艾,这世上可怜人有多少?怎么也不会多她一个。但她终究还是幸运,幸运地遇到了一个愿意接纳她的地方。
对别人,夕照谷或许只是一个名称。
于她,那是全部。
况且,她这壳子里装的终究是一个现代人的灵魂,这些束缚对她而言自然是不存在的。前世不曾考虑过成婚,这辈子自然也不会。
“你如今还小,我记得你还未及笄吧?”牧遇之的声音放轻了一些,像是怕惊扰了她,又或许是怕惊扰自己的一个梦。
“似乎是。”桑榆有些不确定地道。
要看算哪个日子了。
“哎呀小姐,你怎么总是记不住,还有三个月不到,九月初七便是小姐的及笄日。”
红衣实在看不惯自己小姐对自己的粗心,明明好几柜子的书看一下就记住的人,怎么就记不住这个日子?
桑榆不答,对于她来说,六月初六便是她初到夕照谷的日子。因着雪柔的死去,她从来不知道自己真实的生辰,便只记得六月初六这个特别的日子。
但师父却坚持六月初六这个日子不详,说是自己测算过,便非要将她的生辰定在九月初七。明明师父平日里对这些堪舆之说最是讨厌,但在这件事情上却极为坚持。她拗不过也便罢了,但心下依旧记着六月初六。
牧遇之垂下的睫羽轻轻一颤,她竟不知道自己的生辰吗?
“怎么吃饭也不喊我?”
人未道声先到,莫湫然跟一阵风似的从门口飘了进来,沿路顺走了风音桌上的一个酱肘子,往牧遇之身边一倒。
“你的饭可不归我管。”
牧遇之面不改色地将自己的座位往一边挪了一些,远离了莫湫然这个不稳定因素。
“你骗走了我的厨子,自然要管我的饭。”
做饭手艺最好的厨子被牧遇之骗了来,倒是给莫湫然一个正大光明堂而皇之的蹭饭理由。
“那是你蠢。”
牧遇之毫不留情地打击道。
莫湫然“啪”地一下撂下筷子,瘪着脸,不是对着牧遇之,却是桑榆。
“小鱼儿,你应该不会嫌弃我吧?我这厨子被牧遇之骗了来,最后好东西可都在你桌上。”
那厨子别的不说,做的点心可真是一绝,口味独特,样式又精致,重华楼的一些女客,对一楼的首饰到不是很上心,却整日惦记这一门手艺。
昭璘那家伙往日在重华楼待的时间比北屿久得多,也没见他对点心上心过。那次不是上了一桌点心,他就一个人悠悠地靠在一边喝茶的?
这下将厨子诳了来还不是为了桑榆?
桑榆抬头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默默将自己的点心盘子往自己的方向挪了挪,以实际行动表达了自己想法。
“是我赢来的,自然归我。”
莫湫然怎么也想不到桑榆会来这么一句,顿时惊道。
“我以为面瘫都是无欲欲求的!”看着这么一副清冷得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还跟着牧遇之算计他一个厨子,这说得过去吗?
桑榆闻言只是幽幽地看了他一眼,也没说话,只是又把盘子往自己拉了拉。
她确实对很多东西没有什么太强的执念,但性子平淡的人一旦对什么执着起来,那便是不可收拾了——就比如这碟莲子凉糕。
乳白色的糕体还包裹着一些煮得软糯的莲子碎,下方整整齐齐地垫着一层淡粉色的莲花花瓣。莲花事先用糖熬过,去了苦味,仔细用冰镇了,便只剩下清雅的香气。
色香味,皆是一绝。
桑榆抬眸眼神在莫湫然身上一转,又亮了亮,随即看向牧遇之,眼波微微一勾。
牧遇之轻勾唇角,会意。
下回再坑一把莫湫然,这会定要将这个厨子彻底要过来。
莫湫然浑然不觉自己被算计的事实,抢凉糕而不得,便只得恨恨地啃着手中的肘子。
“这次比赛是不是也间隔三天?”
莫湫然对菁英赛的熟悉程度自然非比寻常。
“怎么?”牧遇之懒洋洋回应道。
“药楼今日进了一批新药,明日看看去?小鱼儿意下如何?”
牧遇之余光瞥到桑榆忽然从盘子里抬起的脑袋,笑着点点头,拍了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