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太子家的沉香木马车在隔天早上悠悠地从北屿行宫出发了。
说实话,太子平日里出行是极少使用马车的。自从桑榆入住北屿行宫之后,马车的使用次数简直要比太子小半年使用的频率还要高。
莫湫然一大早看到马车内的两张软榻的时候,嘴角不由撇了撇。
然后他不知从哪里掏出了一把红木椅子,硬是在两把软榻的旁边安了座。
路途并不远,三人也便只是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顺便闭目养神。当然,话主要还是莫湫然一个人在说。
车身忽然晃了晃,随即便是一个急停。
“主子……”风音有些头疼的声音传来。
话未说完,一声尖利得有些刺耳的声音响起:“桑姑娘,救命啊!”
桑榆颇有些疑惑地抬头,她初次到森罗城,可以说是毫无根基,怎么会有人当街对着她喊救命?怎么想也应该是对着太子殿下喊才比较合理。
牧遇之也是眉头微皱。
而此时马车外,一个衣衫褴褛的女子手中抱着一个气息奄奄的孩童正跪在角马的正前方,女子的目光与神情满是绝望,嘴里一直喊着“桑姑娘”,孩童的面色已然发紫,浑身却有些不同寻常的抽搐,看上去着实有些骇人。
因为女子呼喊的声音过于尖利,周围的人潮慢慢地朝着马车聚拢而来,很快便将马车与女子围在了中间。
“沉香木马车?这可是……”人群中有人低声道。
“可是什么?”旁边一人见他话说一半,便不满道。
“沉香木打造的马车,森罗只有一个人用啊。”那人的声音压得更低。
另一个人似乎突然恍然大悟似的。“是昭……”
二人的声音虽然不高,但因着距离极近,近处的人还是听了个七七八八。
一时间众人看向那女子的目光都有些复杂,谁的马车不好拦?偏要去拦昭璘太子的座驾。但她口中一直喊着的桑姑娘又是何人?
车帘忽然被掀开,先是出来一个紫衣翩然的男子,玉冠金带,眉眼细致,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风流恣意。
在他之后出来的是一个青衣女子。一时间众人都惊艳地瞪大了眼睛。
女子的面容极其精致,每一分都似精心雕琢。一身毫无装饰的青衣,却更衬得她身姿纤细而柔韧,眉目端肃而冷冽。
随后便是牧遇之,依旧是一身玄色云纹天丝云锦,袖口三片暗金色的般若叶在阳光下隐隐有流光。
周围的喧闹声一下子便安静了下去,所有人在一瞬间低下头俯下身,跪倒一片。
“恭请殿下安。”
桑榆看着周围一圈俯下身去的人,这是她来到这异世界之后第一次这么强烈的感受到这是一个与众不同的世界。
哪怕实力为尊,王权依旧具备了极高的统治力。
权力总揽修炼资源,而资源造就实力,实力又成就王权。
这一个圈,不知道将多少拼尽一生努力的人排斥在外。
而那先前将马车拦下的女子似乎也有些被这阵仗吓到了,一时间盯着牧遇之袖口的三片般若叶讷讷地说不出话来,也忘记了哭喊。
牧遇之该是见惯了这种场面,只是淡淡地让大家起身。
桑榆也不看那女子,伸手将她手中抱着的孩童轻轻接了过来,
孩子看上去也就六七岁的样子,此刻眉目紧闭,四肢冰冷,还在微微抽搐着,呼吸极是急促,桑榆一将他抱在手中,孩子呼吸之间透出的酸腐味道便扑面而来。
桑榆探了探孩子的脉搏,随即将孩子放在地上躺平,先是拿出了一个黑色的药瓶,然后又取出一个红色的药瓶,快速地将红
色药瓶里的药液倒入黑色的药瓶。
药物一经融合,便发出一阵“嗤嗤”的声响,一股浓重的苦味便散发了出去。
桑榆半扶起男孩的脖颈,将手中融合之后的药液喂给了小男孩。然后取出金针,分别在男孩的腰腹以及四肢扎了几针。
男孩的抽搐慢慢停止了下来,先前急促的呼吸也明显平稳了下来。
“这就治好了?”莫湫然虽然知道桑榆是来自夕照谷,也从牧遇之那边听闻了桑榆精湛的医术,这还是他第一次见桑榆出手,不免有些好奇。
桑榆顿了顿,在男孩的发顶施了最后一针。“不能,只能压制一时罢了。”
牧遇之闻言抬眸看了桑榆一眼,随即看向还一直跪在一边的女子。
莫湫然不知道,但他却对桑榆的医术很是熟悉。男孩身上一共九针,桑榆施针的过程看上去并不困难,但她手上的动作却很慢。在他的记忆之中,当时桑榆在他身上下针的时候,一共三十六针,但她一次只能下九针。
女子已经停止了哭泣,一双红肿的双眼一瞬不瞬地盯着男孩。在听到桑榆的话之后,原本松了一口气的女子忽地瞪大了双
目,不可置信地道;“你解不了?”
“我为何一定能解?”桑榆反问道。
那女子有些不可置信地喊道:“你是夕照谷的人,不是说夕照谷最擅长解天下奇毒?”
“说得不错,但能解奇毒的是谷主,我学艺未精,自然不能解。我虽不能完全解去毒性,但毒性已经被压制,你有足够的时间向医术更高明的人求救。”
女子闻言有些难以置信地看向桑榆,随即泪如雨下,面上绝望之色更甚。她似乎想朝着男孩扑去,但又被桑榆开头道:“你若是再靠近,不小心碰到我的针,我便连压制毒性也做不到了。”
一时间那妇人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能在原地无助地啜泣。
“小妇人听闻夕照谷出手,必先以重金相请。今我孤儿寡母,身上没有财物傍身,唯有一颗家传明珠,不能能否请姑娘援手?”
众人恍然,原来不是这桑姑娘不能治,而是筹码还不足?
女子低头在破损的袖口处掏了掏,捧出一颗玉色的明珠,虽然现下天光大亮,那颗明珠还是隐隐散发出一种暖色的光来,质地和成色皆是极品。那女子捧着明珠,眼泪便簌簌地往下掉,明珠的柔光一时间将她手腕处的擦伤痕迹照得更加醒目。
周围的人面上皆是一片不忍之色。
夕照谷的行事风格,五国之内无人不晓。
夕照谷出手,必先以重金相请。成与不成,还待天命。
原本众人只是觉得,能够以财换命,已是一种极大的幸运。因着夕照谷最终真的能让伤患得以治愈,众人每每谈论起夕照谷,也是赞誉之声更盛。
而如今,那衣衫褴褛浑身伤痕的妇人在地上卑微地跪着,面色无助而绝望。桑榆一身清冷的站着,一身简单的衣物依旧遮不住周身华贵。而妇人将手中的明珠高捧过头,只求为自己的孩子保住一命,而桑榆面上却并无动容之色。
这个画面,却忽地让人感到,夕照谷仗着自己精明的医术高高在上的姿态。
“无能为力。”桑榆摇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