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天际的红云烧得热烈,铺天盖地的样子,似乎一路要从天边踏马而来,将险峰层云一一焚尽。红云的边上,不知什么时候又镶上了一条炫目的金边,四射的光像碎片一般倾泻而下。
“今日便进行这两项比试,一共有五名炼药师进入我们明日的比赛。三日后还是这个时间,过时不候。”裘老淡淡地宣布着今日的结果。
每年的赛事,总有人像起飞的雏鸟,他的名字会随着赛事的消息飘向各处,自然也会有人的身影匆匆掠过,自此走向另一个方向。
输赢,很多时候是一回事,很多时候又不是。
无论如何,在第一天的比赛中落败的人会离开,而剩下的人,还有更强力的对手要面对。
“回吧。”牧遇之温声对桑榆道。
看着简思行那个愣头青跟桑榆叽叽歪歪了半天,某太子的耐心早已到了尽头。
“其他会场都结束了?你不用留下裁决?”桑榆疑惑地问道,她记得牧遇之是正常赛事的总裁决来着。
某太子慢悠悠往周围看了一圈微微勾起唇角。“恩,灵力比试那边也结束了。他们两个已经在外面等着了,回吧。”
两人自然指的是红衣和千面。
“你见到他们了?他们可曾受伤?”比起比赛结果,桑榆自然更担心这个。
“皮外伤而已,已经用了药。走吧。”
灵力大比毕竟是真刀真枪地动手,受伤自然也是难免的。桑榆也是提前考虑到这一点,才让二人带了一身的药去。
整场比赛牧遇之看着药比的会场连眼珠子都没有转一下,自然不会知道灵力大比的会场发生了什么。不过是知道桑榆关心什么,便投其所好地把风音派过去罢了。
于是太子近卫统领风音大人,今日便在灵力大比的会场蹲了一整天。
负责灵力大比的是兵部的王大人,眼见着风音在会场跟雕塑似的杵了一天。要知道风音是太子的贴身近卫,可以说,太子在哪里,风音就在哪里。
可怜的王大人一直以为太子派风音来是有什么深意,战战兢兢了一天,硬是汗湿了几次衣服。结果这尊大佛一路沉默地看完比赛,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王大人:“……”
见牧遇之转身向外走去,桑榆便回头朝着裘老施礼告别,与牧遇之并肩走了出去。
两人边走着,一遍散漫地说着话。
“今日厨房说是新做了莲子凉糕,已经用冰镇上,待我们回去便可以用膳了。”
“莲子凉糕?是莫湫然说的重华楼的招牌?”那日去重华楼,被顾清儿打断之后便回了北屿行宫,倒是错过了这道最有名的点心。
桑榆虽说性子清淡了些,但对这些又好看又好吃的点心确实情有独钟。
细心如太子,自然知道怎么在这里下功夫。
“是了,那日林中的比试他输了,这厨子便被我借了一个月。说起来,这莲子凉糕还是你自己赢来的。”
“你就知道我能赢?”
“输了倒也无妨,不过你的莲子凉糕便没了。”
“你的赌注是什么?”
“若他赢了你,便可以跟我打一场。”
“下次再跟莫湫然比试,便将他的厨子赢过来。”
“你倒是有自信。那‘越灵’给我炼一炉如何?”
某小心眼太子忍了一会,终究是过不去心里这个坎。简思行那小子看着憨,倒是惯会见缝插针。
“你要‘越灵’做什么?”
“瞧着有趣。药材去莫湫然的重华楼取。”简思行那小子都有的东西,本殿下怎么能么有?
“……”
二人随意说着话,夕阳的残红倾泻一地,将二人的影子拉得很长。长风吹起伏倒在地的草叶,纠缠连绵,一地葳蕤。
“老李头,殿下这……”顾征满脸不可置信。
“看来那姑娘是殿下的……熟人?”李长铭摸着下巴上的小山羊胡子,意味深长地说道。
熟人?怕是不止吧。
殿下随整日带笑,但他们这些时常接触的人怎会不知道他的冷心冷情。
“顾老头,你那孙女,看来是没有希望了呀。”李长铭活了这么多个年头,连殿下这一举动代表了什么都看不出来,也就白活了。
连他都觉得,夕阳下那两个人相携而去的身影,看上去仿佛两株并蒂的枝叶。
重华楼的莲子凉糕,殿下又怎会在意这些吃食?如果是为了投其所好,这姑娘在殿下心中的地位可见一斑。
顾征又怎么会不知道,他烦躁地搓了搓自己翘起来的八字胡。“我何尝不知?那丫头倔得跟什么似的,根本劝不住。”
就算没有桑榆,自己孙女那副样子难道会有希望?
只是儿子和儿媳妇因意外离世之后,他对孤身的清儿便只剩下疼惜。
他对顾清儿倾注了自己全部的疼爱,却想不到那个整日闷闷不乐不出一言的小女孩,在他过度的纵容之下,最终长成了一个那般骄蛮的女子。
但每每看到她那双和她父亲极度相似的眼睛,他便不忍责怪。平日里忙忙碌碌,也没有太多时间来看顾,随着他在药师工会的地位越来越高,清儿的骄纵也愈发变本加厉。
这些,他自然看在眼里,只是错已铸成,如之奈何?
顾征望着二人远去的背影,只能叹气。
桑榆和牧遇之走出宫门,便看到牧遇之那辆黑色的沉香木的马车正停在大门一边。
风音抱着剑站在马车一旁。
红衣和千面也站在一边,二人的衣服都多多少少有些破损,倒是没有在身上看到大面积的血迹,二人的精神也都很好,见桑榆走来,只是笑得见牙不见眼。
“小姐,我们可都进了决赛了。”红衣颇有些得意地道,她的战斗力还不及千面,险些便要与决赛失之交臂,好在小姐给她
带了充足的药,于是她硬是用灵力去消耗对面,终于在对方力尽之时将对方打下了擂台。
“不过决赛就比较悬了。”红衣实事求是地一边交代自己的老底一边吐着舌头道。
桑榆对这个事实倒还是心里有数的,千面在战斗上的天赋要更强一些。
本来便是让二人出来历练,名次她倒不是很在意。菁英赛是选择各大势力有潜力的少年,所以对年纪有严格的限定,来参赛的都是二十岁以下的术士。若是在年纪上放松了,估计二人就更吃力了。
“尽力便好,多注意观察别人出手的方式,便当是一次历练。”
“若不是有主子的药,这家伙早就让人打下来了。”千面毒舌依旧,逮着机会就要奚落红衣一番。
“说得好像你就没有用一样。”红衣忍不住白眼。
“我那是治伤,跟你把灵力药剂当糖吃能一样吗?”
桑榆走近,手上的冰极寒丝便缠上了二人的手腕。
二人也知道桑榆的习惯,都赶紧半卷了袖子方便桑榆查探。
二人的确受了些轻伤,但也确实没有大碍。
牧遇之将马车的帘子轻轻挽起,便回头喊桑榆。
夜幕的深蓝将她的一袭青衣染得更加清寒,还隐隐带了一丝肃杀之气。但她低头专心把脉的模样,那微微曲下去的雪白脖颈
和格外专注的姿态,却成了这一片冷寒之下的一抹温柔。
那是独属于她的温柔,生硬却熨帖。素来深藏,偶尔表露一角,便融化一池冰棱。
牧遇之动作一顿,便不出声了,只是静静地等着她探脉结束。
一行人就着暮色一路回到了北屿行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