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自己的赤炎军还是攻进了皇城。原来,自己离燚羽的王座只差毫厘。只是自己,在怀疑之下,最终止步于此。若他等,或许多一刻,结果便是翻天覆地。
一切都是这小姑娘的谋算吗?
叶成戈用尽最后的力气,勾起了一抹嘲讽的笑意。不知是对着世人,还是对着他自己。
主帅已死,赤炎军方寸已失,难以为继。赤烈举着金色的“炎”,朝着赤炎军冲杀而去。
桑榆看着叶成戈的尸体,百味杂陈,这一切终于结束了吗?
另一边,喻墨等人也终于解决了对手,往这边靠来。
满地都是叶成戈的鲜血,一个人的身体怎么会留这么多血?而桑榆一袭青衣,踏足血上,她的身姿本像这暗夜的墨竹,却诡异地被鲜血染上了剑一般的锋利。
而此刻,夜色有多凉,她的目光就有多凉。
喻墨愣神的一刹那,便听桑榆道:“愣着做什么?接下来的烂摊子,我不会再收。”
喻墨神色一凛:“桑姑娘大恩,他日若有用得着墨的地方,墨万死不辞。”不是喻娆,而是桑榆,他知她不喜。
在琳琅阁,千面便将计划与他详细说明了。
先是让赤羽卫将计就计,做出一夜被毁的假象。再利用侦测法阵使得叶成戈的影卫确信赤羽卫元气大伤,把假消息传给叶成戈。待叶成戈起事,由赵因则和齐润两人带领隐藏起来的赤羽卫拦住宫外的赤炎军,喻维便将计就计被叶成戈控制起来扰乱视听。
而桑榆等人就配合赤烈消耗叶成戈贴身的势力,用一个仿制的令牌谎称赤炎军已被控制。
其实,叶成戈的赤炎军真的很强,如果正面相抗,赤羽卫也要付出极大的代价,输赢尚且不知。
但桑榆却用这个仿制的令牌打了一个时间差。叶成戈以为赤炎军被控制,所以放手一搏,失手被擒。而被赵因则和齐润二人不断游击骚扰拖延了进攻速度的赤炎军在影六的带领下冲进宫门时,叶成戈已被桑榆所杀,败局已定,无力回天。
用最小的代价,赢了叶成戈,这个在燚羽掌权半世的男人。
喻墨看向桑榆的目光充满了复杂,这样天衣无缝的计划真的是这么一个小姑娘想出来的吗?这份心智,一层一层的谋算,实在可怕。幸好,她并没有打算毁了燚羽皇室,否则……
“宝儿。”卫君卿的身形一闪,到了她身边。他的目光上上下下打量着桑榆,感到她气息似有些不稳,又赶紧把了脉。还好,虽然受了叶成戈那一掌,但是毕竟只受了侧面的掌风,受了些内伤,但是对于夕照谷的医术来说确实算不得什么。
“师兄此行可顺利?”
卫君卿本来执意要跟着桑榆来对付叶成戈,但桑榆却坚持让他去宫外拖住影六。叶成戈即使修为高深,配上影卫人数也并不是那么多。
但宫外的影六却随时可能带领着赤炎军冲破宫墙,虽然赵因则和齐润二人去了,但对于外人,桑榆始终是不愿意轻信的。于是乎,卫公子就满腹委屈地被派去了宫外。
齐润和赵因则是在卫君卿之后赶到的。
“桑姑娘。”齐润看着桑榆脚边的叶成戈,一时震惊地不知道说什么,只是喊了她一声。短短几天,从拾花阁的初识到她把叶成戈踩在脚下,桑榆究竟带给了他多少震撼,他也说不清楚。
只是那女子青衫一袭,淡漠地站着,看向他的目光连半丝别样的温度都没有,但他的心却一片火热。
“你可受伤了?”半晌,他才干巴巴挤出一句话。
赵因则在一旁恨不得捂上自己的眼睛。好歹三个人从懂事起就以炽都纨绔为名,虽然内里是洁身自好,但逢场作戏之时,无
论是怎么跟姑娘调笑都是随口拈来的,怎么到了这就一副连话都说不清楚的德行。
桑榆颇为怪异地看了他一眼,并未应声。
燚羽皇室的暗棋,她并不想有过多的交集,这个地方,若无必要,她不会再来。
此时,远处有熙熙攘攘的人影往几人所在的地方而来。看不清身影,但明黄色的袍子却在月光下折射出如水的微光。
是喻疏叶。
桑榆凝眸看向喻疏叶的方向,只一瞬就收回了目光。
她朝着喻墨道:“我只要叶成戈的命,与你们只是合作罢了。如今我的目的已经达成,告辞。”说罢带着卫君卿等人向着反方向离去。
至于喻疏叶,悲伤也好,悔恨也罢,她无心去看,也不会多一分在意。
不再回头,一行人很快地消失在了宫墙的彼端。
留下一行人对着眼前的残局面面相觑。
喻墨此刻心中还是百感交集,作为皇室的影子,他和喻维二人常年明里暗里和叶成戈不断周旋,叶成戈的根基不是一般的深,否则燚羽皇室不会与他纠缠这么些年始终僵持不下,甚至大家都习惯了叶成戈的存在,即使他明目张胆地建立了赤炎军,也没有人真的敢站出来说些什么。
他一直以为,提高实力,把皇室的力量培养到足以压到叶成戈的地步,他终有一天能胜。但这些年,燚羽皇室在不断壮大实力,叶成戈亦然,所以两相僵持的画面并无好转。
“齐润,因则,这么久,我们居然一直都错了吗?”
“若是要找原来的打算,多年以后我们未必不是叶成戈的对手,但绝对不可能在今天就实现。”赵因则应道。
“是啊,好一个釜底抽薪,杀了叶成戈,一切都会土崩瓦解。但若是让我来做,我也不一定敢赌。”喻墨自嘲道,叶成戈深不可测的形象在燚羽早已深入人心,打心眼里,他不自主地就认为,叶成戈是难以战胜的。
所以,弱的从来不是实力,是心。
看着喻墨有些黯然的神色,赵因则接着道:“也许,因为她并不在乎燚羽的结局吧,所以不怕赌。”
喻墨摇摇头:“或许是不在意吧,毕竟她也没有在意的理由。她没有毁了燚羽,已算仁慈。但她几乎不费什么代价就杀了叶成戈,这也是事实。我不如她,我们都不如。”
赵因则笑了,他拍拍喻墨的肩膀:“恩,敢直接承认自己不如一个姑娘,这份心胸也当得上英雄了。”
喻墨乐了:“以前怎么不知道你这么会安慰人?”
两人说了这会话,才发觉齐润一直未开口。他的目光锁在桑榆等人离去的那片宫墙,眸底神色晦暗不明。
“人都走远了,看什么呢?”赵因则略带嫌弃的语气让齐润收回了目光。
“虽然你喜好冰山美人的花名在外,但这么些年不是为了伪装吗?你不会来真的吧。”喻墨看着齐润不大对劲的神色,有些不放心地道。
齐润看了他一眼,微微摇头,也没说话。他也道不明自己心里的感觉,还是不吐为好。
喻墨也看出他此刻心绪不宁,便也没有再出言调侃他,只是伸手拍了拍他的肩。
说话间,喻疏叶已经到了。
看着地上了无生息的叶成戈的尸体,喻疏叶不由睁大了双眼。他之前听到喻墨的计划不是不震惊的。那样险中求生的计划,却又环环相扣难以找到错处来。虽然他最终决定一试,但心里总是觉得,能挫一搓叶成戈的锐气就算达到目的了。
他不曾想到叶成戈真的会死在这场算计中。
叶成戈的尸体就躺在不远处,但他此刻却没有勇气去探,这多年的夙愿终于达成的时候,他心中忽然又感到恐惧,怕这一切会是一场梦。
喻墨叹了一口气,父皇被叶成戈压了这么多年,终究失了锐气了。他难以想象,如果不是桑榆的神来一笔,燚羽皇室真的有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时候吗?
想到那个翠竹一般的女子,他还是将事情的经过如实禀报给了喻疏叶。
喻疏叶沉默了半晌,长叹一声,哽咽道:“终究还是我负她。是我负她。雪儿……”
喻疏叶将脸埋入手心,情绪翻涌。
为在叶成戈手下保住皇室,他弃了雪氏一族。而十年后归来的桑榆却一手将燚羽的毒瘤拔出。
她不为他,只为仇。甚至连见他,都只剩下淡漠和拒绝。
这一切,对一个帝王来说,有多讽刺。
喻墨不语。
当年事情发生的时候,他也才满九岁。他知晓,却也无力反抗。毕竟,是雪氏的鲜血保住了皇室,他也是受到保护的其中一员。
且,不论如何忏悔,斯人已逝,一切都毫无意义。
好一会,喻疏叶似是又打起了精神,至少,他还有唯一一个补救的机会不是吗?
“传朕旨意,公主桑榆,性资敏慧,封护国公主,掌燚羽火印。”
不是喻娆,而是桑榆。
不是公主,而是护国公主。
掌燚羽火印,有封地,有实权。凭燚羽火印,甚至可以调动赤羽卫,地位仅次于太子。
喻墨垂眸,对于这样的封赏,那人或许也不屑一顾吧。
不,是一定不屑一顾。
齐润和赵因则有些担心地看着他,他自然知晓二人在担心什么,护国公主,地位仅次于太子,与他不相上下。但对于桑榆,
喻墨心中一丝嫉妒也没有。做了这么多年皇室的影子,权欲相争他早已看厌。如果可以,他更愿意走遍五国河山,赏遍四时流转。
喻墨长吁一口气。他抬眼望向宫墙外的天际,一夜激荡,天边已隐隐有些泛白。这多年纠葛似乎终于要告一段落了,他是不是也有机会可以逃离这又高又冷的宫墙了?
罢了,叶成戈一死,朝堂上的势力总逃不过要洗牌的,破而后立也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完成的事情,皇室终究还是需要人帮衬的,虽然说来有些不齿,当年皇室放弃雪氏,终究也是为了保下他和喻维,这笔债,终究是要自己偿还的。
这份情,他欠了桑榆,也欠了皇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