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苍穹一夜鏖战,受伤无数,终于昏迷不醒,发起高烧。
齐君雅出身名门,对医药常识也粗通一二,知道人若是发烧,多是伤口溃烂所致,自坠落山崖以来,一者逃避官兵追捕,无暇验看叶苍穹伤势,二者她终是一女子,虽对叶苍穹情有独钟,但总不好意思解开男子的衣裳窥探肉身。
此时危急时刻,哪里还顾得了许多,慌忙丢下手中食物,伸手解开叶苍穹衣袍,定睛一看不由触目惊心。
要知叶苍穹在近百人围攻之中,全力施为,既要快速突破包围,还要保护齐君雅安全,使的尽是与敌偕亡的拼命招式,难免在乱军之中受伤,加之在战场上和山崖滚落时,叶苍穹着实为她受了多次要害重击,浑身已是满目疮痍,若换做常人,恐怕早已死去多回了。
齐君雅解开叶苍穹的衣袍,见浑身上下得伤口竟有数十处之多,一处刀伤由左肩一直划到右肋,深可见骨,甚是可怖,吓得齐君雅险些不敢正视。
叶苍穹通体冒汗,口中已开始胡言乱语,显已病入高危。齐君雅稍微定下心神,伸手抚摸伤口,入手处甚是粘稠,伤口已经冒出脓液。
她心中暗想,此处并无伤药,若让伤势恶化下去,叶苍穹必然命丧这深山之中。赶忙将外衣扯下,撕成数段,在溪水中反复清洗晾干,为叶苍穹包扎伤口,清洗身体,冷敷额头,尽力为他减少痛苦。
东方日轮渐渐升起,火堆慢慢熄灭,小狼伏在地上,不时打个喷嚏,挠挠脖子,旋即翻身又睡了过去。
一夜之间,齐君雅无数次为叶苍穹擦拭身体,片刻不曾休息,看着他浑身通红、颤抖,牙齿紧咬,不时喃喃呓语,她的心便如刀绞一般,只愿此时可以与他一起分担痛苦。
叶苍穹一日未曾饮食,眼窝深陷,形容消瘦,眼见便不行了。齐君雅已经无法可施,见到他这副样子,心中一阵无助,伏在叶苍穹胸口哭了起来。
她的泪水如断线珍珠一般,在叶苍穹身上滚滚而下,突然一只大手颤巍巍地轻抚她的秀发,齐君雅一阵惊喜,抬头观看,叶苍穹已缓缓睁开双目,他形容枯槁,嘴唇干裂,剧烈咳嗽几声,嘴边微微掀起一丝笑容,轻声道:“齐小姐,谢谢你连日照顾,叶某感激不尽。”
齐君雅紧紧握住叶苍穹的手,一边擦拭眼泪,一边微笑道:“叶大哥你没事了么,可是吓死我了。”
叶苍穹自知自事,他重伤数十处,纵然身体异于常人,但终究是血肉之躯,若有药物医治,还可凭借深厚功力迅速康复,但此处荒野,如何寻找良药,如此下去,他再有三两日必然性命不再。
听闻齐君雅相问,心中一热,他是一条江湖中的汉子,生平之中从未遇到过一位知心女子,目下时日无多,竟然能与一心仪女子相守相伴,心中实是感到无比幸福,但这样的幸福却可能转瞬即逝,不由惨然一笑,道:“齐小姐,你我萍水相逢,未想短短两日,竟能与我携手经历生死,又在这荒野之中,救我于危难,在下怎消受得起,可心中实是珍惜与感激,此间时光,叶某便是即刻死去也是无憾了。”
齐君雅忙伸手堵住了他的嘴,柔声道:“休要胡说,齐大哥,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是正直无畏的大英雄,是我齐君雅今生仅见的大侠,为你,即便要我赴汤蹈火,也必毅然而往。你我自携手跳崖之日,今生便不可再分离了。以后我不称你叶大侠,就唤你做叶大哥,你也再不许叫我齐小姐,只唤我小雅,可以么?”
齐君雅一番表白,红晕涌上面颊,眼睛含着热火,凝望着叶苍穹,这样的热烈的爱意又有谁能够抵挡。
健硕的双臂,将齐君雅紧紧拥入怀中,此刻,抛开世俗,超越生死,再也没有江湖恩怨、门户之见、身份之别,不再奢望未来,享受的,只有两个相爱的人,不愿分开的,是滚烫的肉体和火热的唇。
一阵蜜意缠绵,叶苍穹挣扎坐起,双手颤巍巍隆起一堆泥土,抽出两支柴草,插于土堆之上。对齐君雅温柔道:“你我虽无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苍天可鉴,明王为证,我视小雅为终身至爱,即便我叶苍穹命不久长,但此心亘古不变。今日你我以土为炉、以草为香,结为夫妻,小雅,你可愿意。”
齐君雅眼含热泪,凝视叶苍穹炙热的目光,坚定地点下了头。
叶苍穹心中欢喜,在齐君雅搀扶之下,二人在土堆旁跪下,面向苍天深深磕了两个头,扭转身躯,夫妻双双对拜,随后深情相拥,不愿再有片刻分离。
浓情蜜意,温软耳语,终归随风逝去。
叶苍穹吃过一些食物和水后,身体依然虚弱,未有好转。齐君雅焦急万分,却毫无办法。
叶苍穹安慰她道:“小雅,不必为我担忧,我闯荡江湖多年,比这严重的伤势经历得多了,我再修养一日,便可起身,你莫要再担心了。”
齐君雅急道:“话虽如此,但这荒野岂能与江湖中相比,哪里能找到这治病的灵丹妙药,照此下去,岂不是...”
讲到此处,她已泪水朦胧,再也说不下去。
身边小狼似乎知晓她的情绪一般,爬到她身上,用舌头舔舐她滚滚而下的泪水,样子极是可爱,惹得本来情绪低沉的二人破涕为笑。
叶苍穹既已清醒,齐君雅便得闲便用树枝在黑狼尸体旁边挖了一个小洞,将黑狼掩埋,小狼在泥土上转了两圈,提鼻闻了闻,仰天哀嚎,窜到了齐君雅怀里,齐君雅怀抱小狼,在黑狼坟前祈道:“黑狼,你放心便是了,小狼以后便由我和叶大哥来照顾,定会让他平安长大。”
二人一狼正自享受难得温馨时光,突然,从远处传来阵阵蹄声,叶苍穹与齐君雅心中大惊,暗道莫非是官兵发现踪迹,去而复返?
凝神观瞧,原来是初时遇到的那一群麋鹿,又成群来到水潭旁边,只是此次并不再去饮水,而是朝叶苍穹二人聚拢过来,或可以说,是朝小狼聚拢而来,带头的正是当初那只受伤的白鹿,想来竟是记恨母狼,养好伤势后,嗅到小狼的味道,前来复仇的。
小狼感到白鹿杀气腾腾,登时野性迸发,浑身毛发倒立,蓄势匍匐在地,龇出小小的乳牙,露出尖锐的爪子,随时准备迎战。
白鹿晃动巨角,不停在原地转圈,一只前蹄在草地上使劲蹬踏,作势便要向小狼冲撞而来。
小狼尚幼,如何是这只健壮雄鹿的对手,齐君雅爱惜小狼,急忙将它抱在怀中。
白鹿见齐君雅保护小狼,不由大怒,仰天大吼,巨角前伸,朝齐君雅奔袭而来,齐君雅避无可避,将小狼紧紧抱入怀中,闭目待死。
爱人即将受难,叶苍穹不知从身体何处迸发出力量,手持嗜血狼牙毅然站起,宛若山峰一般挡在齐君雅身前,他虽遍体鳞伤,虚弱异常,周身汗水滚滚而下,但眼神凌厉异常,面色刚毅凛然,浑身杀气弥漫,直冲云霄。
白鹿似是被叶苍穹释放的森然杀气所吓,仰头收起巨角,倒退数步,但似有心有不甘,盘桓半晌,方才掉头向远方退去,其他麋鹿也随在它身后,四蹄疾驰离去。
此刻,叶苍穹便如失去力量一般,颓然倒下,齐君雅慌忙将他扶助,一点点将他身躯放平躺好,他骤然提聚功力,浑身伤口再次崩开,捆绑在要害伤口的布匹全被鲜血染红。
齐君雅看在眼里,心中一阵感动,眼眶湿润道:“叶大哥,你伤势如此之重,为何还要铤而走险来救我,若是带动伤势可如何是好。”
叶苍穹强打精神,深情道:“小雅,你我即已决心厮守,你若先我去了,我便活在这世上又有何意义。大丈夫立于天地之间,既不能平定天下以报君恩,又不能舍身守护挚爱,苟活于世间才是生不如死。”
齐君雅内心感动,伏在深爱之人的胸膛之上,回想凶猛的白色麋鹿,屹立的挚爱背影,胸中满是肆意柔情。
突然一个想法瞬间闪过脑海,她倏地站起,眼睛一阵呆滞,似是想到了什么,口中喃喃道:“是的,一定是的。”不顾叶苍穹满面疑惑,朝湖边岩壁飞奔而去。
小狼以为齐君雅在与它玩耍,也随他她奔跑起来,被树枝绊倒,打了几个滚,又站起身追逐起来,跑得其乐无比。
齐君雅跑到水潭边的岩壁之下,此处正是白鹿与黑狼的血战之地,她当初醒来之时,亲眼见到黑狼已死,白鹿身负重伤动弹不得,这两日未曾留意,那白鹿竟然康复如初,自行离去了。要知野兽牙齿都有毒素,撕咬伤口极不易愈合,纵然白鹿身体强健,但怎能在两日之内便可活动。这动物禽兽最能掌握巢穴周遭植物妙用,以此推测,那白鹿重伤不能移动之时,定是吃了岩壁周围抑制炎症的草药,才自行治愈了伤口。
想到此处,她在当初白鹿卧伏之处认真查看,只见此处地表长着普通的杂草,并未有啃食的痕迹,反而是岩壁之上开有许多小花,这花四周叶片大而宽厚,花心满是绿色的颗粒,便如一株小小的菜花一般,四周满是野兽啃食的痕迹。
齐君雅心中大喜,便在这山壁上尽力采摘,不一刻便采摘了一大捧。
叶苍穹心中不解,问道:“小雅,你采如此多的小花做什么。”
齐君雅笑道:“方才袭击我们的白鹿,数日前与那匹黑狼厮杀,受了重伤,动弹不得,便是吃了这些花,才在两日内康复如初的,我方才推想,这些花定有疗伤消炎的功效,若敷在你的伤口之上,说不定会有奇效。”言罢,微一沉吟,低声道:“我实是不知这些花儿是否真有奇效,万一...”
叶苍穹哈哈一笑,道:“便是彻骨奇毒又能如何,总好过坐以待毙,若我中毒死了,小雅便将我在这里埋葬,带着小狼走得越远越好。”
齐君雅用树枝将花碾碎,似不经意答道:“你若死了,我又岂能独活。”然后又抬起头,笑道:“况且,我的叶大哥一定不会死的。”
叶苍穹无以作答,看着这个痴情的女人,唯有苦笑。
齐君雅将花泥仔细的涂抹在叶苍穹的伤口之上,再以换洗的布匹包扎,叶苍穹觉得花泥入疮清凉,伤口火热疼痛的感觉登时有所消减。
见花泥确有奇效,二人均是欣喜若狂,连那小狼也欢呼雀跃起来。
于是齐君雅每日采摘奇花,为叶苍穹疗伤,叶苍穹身体日渐康复,已经可以运功调理内息,肌体回复的更加快了,如此三日的时光,叶苍穹已可行走。二人闲暇在这山中兜转,竟然寻得了一处宽敞的天然岩洞。
齐君雅将这山洞视作二人新房一般,用心打扫,分外干净整洁,他们还寻得树干、干草,打造了一张柔软的大床,上面覆盖野兽皮毛,甚是舒适,二人便定居此处继续将养伤势。
所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叶苍穹自幼习武,身体甚是健硕,怎奈此次受伤太重,要完全恢复也需数月时间,好在这深山之中有齐君雅相伴,却也甚是快活。
他们与小狼的感情也日渐深厚,见它浑身灰色,疾驰如飞,便为它起名叫做灰影。
二人一狼远离那尘世喧嚣,整日狩猎野炊,取皮制衣,游弋山水之间,尝到了人生从未有过的逍遥与快乐。
似有意,似无意,谁也不再提起凡尘的那份羁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