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重山与齐君羽一番话,不亚于平地一声惊雷,听得王夫人胸中一阵翻江倒海,她听闻齐重山竟然想要杀死叶苍穹,心中一阵发凉,不知该如何是好,于是躲在书架后面连大气都不敢多出一分。
齐君羽本就是二十余岁的热血青年,初时听闻齐重山要金盆洗手,成全齐君雅的婚事,心中虽然也爱惜姐姐,但终究对父亲放弃多年基业,心中总是不忿,今日听了齐重山一席话,登时兴奋起来,忙道:“父亲,原来你早有打算,瞒得孩儿好苦!”
齐重山手捻须髯,哈哈一笑,得意道:“羽儿,为父自幼便教导你,处世当以智计应变为先,赤膊蛮干终究是莽夫所为,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于己又有何益,反而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最终只是便宜了他人。我自幼便器重于你,将你视为这英雄堡、江南武林,乃至日后中原武林的承继者,如此才着重栽培你,今日为父便借这个机会,再给你上一课!”
齐君羽正色道:“孩儿谨遵父命,定然协助父亲成就武林王者霸业。”
齐重山满意的点点头,微笑道:“羽儿,我且问你,时下,明教与我英雄堡孰强孰弱?”
齐君羽微一沉吟,毅然道:“父亲,此话虽不顺耳,但依孩儿看来,明教终究是成就当今大明王朝的根基所在,虽然时下不为朝廷所容,且韩山童之后,再无练就日月神功的教主出世,论及大宗师级别的人物也不及少林、武当、神剑门,但比之其他门派也要强出几筹,更兼门下有近万弟子,江湖势力极大,还得到朝中许多顾念明教旧臣的支持,这都是其他江湖门派无法比拟的。近来虽然受到朝廷冲击,声势大减,但终究是瘦死的骆驼,不容小觑。而我英雄堡,在父亲带领下,近几年来也是相继联合了江南三十六派,声势渐盛,江南武林惟英雄堡马首是瞻,放在整个江湖之上,也只有少数几个大门大派可以相提并论。但我派中高手固然不少,与明教相比还是不足,门下弟子二千有余,也不足与明教抗衡。故而,依儿看来,我英雄堡目下还不足以对抗明教。”
齐重山一拍桌案,道:“好!不枉为父教导你一场,孺子可教也哈哈哈!我再问你,依你看,如此形势,我英雄堡当如何自处于天下,成就武林至尊的霸业!”
齐君羽沉吟半晌,道:“依儿臣看,欲要成就武林至尊的伟业,须得以江南武林为基,逐步向四外延伸势力,蚕食各大帮派,集聚实力,与少林、武当诸派成鼎力之势,再徐图进取,此事方有可能实现。”
齐重山微微一笑,轻轻摇头道:“羽儿,你终究还是欠缺历练,眼光还不够长远,这也怪不得你,毕竟你未来的路还长,有些事情还是要慢慢去积累的。今日,我便点予你,你要听仔细了,想通这些话,也许你将终身受用不尽。”
齐君羽正色道:“孩儿明白,请父亲指点!”
齐重山肃然道:“你可知少林寺开派于南北朝时期,北魏孝昌三年便落迹流传,至今已然千年之久。武当派祖师张三丰自元初开派,如今也立足江湖近百年。此两派屹立江湖,乃是整个武林的标杆,可谓天下英豪为其马首是瞻。我英雄堡鹊起江湖,不过才短短十年时间,纵然崛起飞速,但声望如何与少林、武当相媲美。况且这江湖之上还有佛圣慧心、道圣周云泉、剑圣席应真以及近几月窜起可以独战朱元璋两大顶级护卫的至圣先师袁珙,更听闻近几年东海福建新兴一位绝顶高手号称东海龙王,滇西则出了一位神秘的寒窟鬼王,吴越之地的宗炙更是被称为南山炎王,再加上这明教的叶苍穹,你我父子想要在江湖中成其大事,恐怕非是朝夕片刻可得的。”
齐君羽听父亲如此说,忙问道:“那依父亲看,我们当如何应对这江湖乱势。”
齐重山似有所思,思量半晌,方才道:“何为江湖,有武林之人的地方便是江湖!想要称霸江湖,就不能将眼光放在江湖之中,而要跳出江湖来看江湖!如若依靠我们自己的实力,想要统一江湖各派,实在是痴人说梦,唯有找到一个强大的靠山,一个足以让我们成就大事的靠山!那便是朝廷!”
齐君羽大惊,道:“朝廷?!”
齐重山正色道:“对!就是朝廷!这天下,在武林人看来就是江湖。这江湖,在朝廷看来则是他们的天下。卧榻之旁岂容他人安睡,朝廷的天下岂容他人发号施令!要知,虽然这大明王朝起于明教,但一统天下之后,朝廷最怕的却正是明教!倘若明王振臂一呼,朝廷内外明教弟子群起响应,这大明王朝可还能姓朱?所以明教精英在刘家堡被歼灭八九,所以明教各地堂口都被朝廷暗中扫荡。朝廷总要肃清江湖,千方百计荡平那些具有威胁的江湖大派,可江湖是灭不净的,朝廷终究代表皇帝的颜面,有些事,当着天下人的面是不能亲手去做的。所以,他们需要一条狗,一条既能咬人,又很听话的狗。哪怕这条狗最终成了百兽之王,它仍然是听他话的那只狗。而我们,要做的,就是那只狗。”
言罢,略有深意的看了齐君羽一眼,续道:“如今,这叶苍穹是明教最为重要的人物,朱元璋欲得之而后快,我给江南三十六派掌门亲手书写的书信当中,并非写明我欲金盆洗手之事,而是以皇帝储妃为明教贼人奸污之名,邀请各派掌门在英雄堡设下鸿门宴,就地擒杀叶苍穹。之所以变卖家产,实在因为明教势大,我等取下叶苍穹首级,还要暂避锋芒,待风头过了,便上呈朝廷,获取支持,再重振旗鼓,成就一统江湖的伟业。”
齐君羽大喜过望,道:“原来如此,父亲果然足智多谋,孩儿万不能及!”转念又踌躇道:“只是...姐姐深爱叶苍穹,如若杀了叶苍穹,依姐姐倔强的性子,恐怕...”
齐重山面色一沉,冷哼一声,冷冷道:“羽儿,我教导过你多次了,大丈夫成大事不拘小节,我本欲让你姐姐嫁入皇家,享受受之不尽的荣华富贵,也可为我英雄堡一统天下增添助力,怎奈她竟然委身事贼,还敢向我提出与那叶苍穹厮守天涯的要求。要知,女子入了贼窝,贞洁清白之事又如何能够说得清,如若我放她与叶苍穹私奔,到那时朝廷也要追究于我,江湖之上也将鄙视于我,我英雄堡还如何在江湖之上立足!如此,只好狠下心来,舍了这不孝的女儿,还可保住我英雄堡的声誉与势力,你可懂了?”
齐君羽听得一头冷汗,连忙道:“孩儿明白了...”
齐重山微微点点头,道:“明白了就好,今日之事,除了你那三十六位叔伯阿姨,我只说与你听了,切记不可告予他人知晓,特别是你的母亲,她一个妇人,定然舍不得女儿,若是中间出了什么岔子,我们就前功尽弃了!”
齐君羽拱手道:“孩儿明白了!”
齐重山不再言语,挥挥手,打发齐君羽下去,自己坐在椅上沉思片刻,也便起身离开了。
王夫人躲在书架后面,浑身已被汗水浸透,她未曾想到,自己误打误撞之下,竟然探听到了如此惊人的秘密,丈夫竟然瞒着自己谋划这样一个惊天陷阱,要将自己的女儿置之死地,她从未想过,自己深爱的男人竟能作出如此卑鄙无耻之事,真是心乱如麻、心碎欲裂,她浑身仿佛失去了力气,瘫软在地上,双腿麻木的仿佛不是自己的一般,再也没有站起来的勇气。
突然,齐君雅俏立的身影浮现在她的眼前,一股母亲悠然而生的爱,给予了她勇敢的力量,她心中打定主意,挣扎着站起身形,步履蹒跚的从书渊阁走出,三步并作两步,摇摇晃晃的朝齐君雅的闺房跑去,路上众弟子和使唤仆人见王夫人如此,都要上去搀扶,均被她甩手打开,众人望着这位平素温文尔雅、平易近人的夫人竟然如此失态,都是吃惊不已小。
王夫人踉踉跄跄跑到齐君雅闺房门外,奋力推门而入。
哐当一声,王夫人推开木门,疾步进入屋内,登时吓得魂不附体。
只见齐重山正坐在齐君雅床头,微笑着与齐君雅说话。
见到王夫人如此慌张的进来,齐重山眉头微微一皱,责备道:“你是家里的女主人,应当端庄持重,这么大岁数的人了,还是毛毛躁躁的,惊到君雅腹中的胎儿可如何是好?”
齐君雅回护母亲,向齐重山嗔道:“爹,方才是我让母亲去为我取本书来,想来是怕我着急,走得匆忙了些,怎能怪她呢。”
王夫人目光不敢直视齐重山,变毛变色地答道:“啊...对...我是从后宅之中翻找出了一本书,取得时间长了,怕雅儿着急,便匆忙了些。”
齐重山并未怀疑,笑道:“哈哈,君雅就是最疼她母亲了,下次取书去书房就好了,何苦跑到后宅去,既费事又耽误时间。”
王夫人只得答道:“书房乃是你会客之所,寻常我如何敢去,岂不是误了你的大事。”
齐重山哈哈一笑,道:“就你最会找借口!好了,你们母女赶紧唠唠家常,我便先回去了,晚饭一起来吃吧,每天总是窝在这房中,对身体也是不好!”
母女二人应了声是,齐重山便转身出了门。
王夫人赶忙来到窗边,透过窗纸隐隐见到齐重山走远,方才来到齐君雅身前。
齐君雅见母亲神神秘秘的,心中甚是奇怪,问道:“母亲,你是怎么了?”
王夫人万分焦急,满头大汗,颤抖着声音向齐君雅道:“雅儿,快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