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静静的站在林中,落叶声簌然,冷风像一把把利刃扎进我的身体,可我一点也不在乎,让我痛不欲生的是眼前孤寂的坟。
师父,终于舍我而去。
就连最后一面也是如此的短暂!
当我再次清醒,便是三日之后,而师父,已被安葬于此。
本来只有青草相伴的竹林,如今却开满了一朵朵的小白花,似乎专程为师父而开,纯白、素净的围绕着墓碑,何等的融洽。
“间若,别担忧,只要有我在,就不会让你受到任何伤害。你要原谅我不能立刻给你你想要的生活,你相信我,等计划都实现之日,就是我们一同离开这些纷纷扰扰的纠葛之时。”
“我信,我信!师父,我会等,哪怕你对我只剩一丝一毫的感情我都不会先说放弃的!不管多久我都会等,只要我还留有一分气息一丝气力我就会等到最后!”
“傻丫头!”
师父的话声声在耳,那声“傻丫头”如魔咒一般回旋在四周,我痛苦的抽泣出声,真的很痛,我的心很痛很痛!
“姑娘。”
含泪转过头,看到了一身绿衣的莫笙,此时此刻,那抹淡雅的绿却犹如一团烈焰刺痛了我的双眸,泪水再一次失控,在已经红肿灼伤的肌肤上划过,又是一阵噬心的折磨。
“这是在救出姑娘后发现的,我想应该交给姑娘。”
我看着莫笙手中的锦布袋子,没来由的感到心口猝然一窒,随即莫名的沉重感包围着我。
微颤着手接过物件,我缓缓打开,却猛的惊呆。
是它!
一片片的碎开,完全无法再辨别出原本的精致凤形,而我胸口的滚烫感也渐渐消淡。
“当日刺客的剑心正好刺中了这枚玉佩,若非它,兴许姑娘的伤会重很多。”
莫笙淡淡的说道,我的眼角轻轻挑起,失神的望着远处苦笑了声,原来是它救了我。
也对,当日城门下,上官潋滟有意置我于死地,要不是青凤玉替我挡下了剑锋,我就远远不是现在这样,或许整个心腹都会被刺穿。
蓦然,一阵恼怒,身体不住的颤抖起来,掌心的碎玉纷纷洒落,无声的落在土上。
为什么我偏偏没死!
如果不是它,我就不会活下来,那我现在就能和师父在黄泉相遇。我想,师父一个人一定很孤单,生前我一无是处什么都做不好,害苦了师父,现在,我该去陪他的。
阴霾遽然消散,我兀自高兴着,为想到这个好主意而暗自欢喜。
不顾洒落一地的碎片,我嘴角微扬,用力的拿手抹净眼角的泪痕,对着师父的墓碑,展颜一笑。
“师父,我不会让你等太久的。”我俯身靠近石碑,呢喃道,心里感到前所未有的平静。
仿佛所有躁动着的涟漪,都在这一刻被抚平。
“姑娘——”
身后的莫笙突然开了口,我释然的转身面对着他,我已经做了最好的决定,不会再因为看到和师父一模一样的容颜而伤心难过了。
“主子为了让姑娘重获自由,费尽心安排了姑娘的替身前往雪域,莫言也因此才进宫成为太子侧妃,而主子正是因为无法兼顾苍生和姑娘,才会不幸与世长辞。我想,姑娘只有好好活着,才对得起主子付出的这番心血。”
“莫言进宫?”我不禁骇然,师父生前的安排竟是这样!
他明白我会出逃,甚至已经安排好助我出宫,便让真正的莫言名正言顺的入宫封妃,这样太子就是发现了新娘不是我,也没理由向皇上申辩。
“是。”
“那么,师父是为我牺牲了莫言?”
莫笙并没有回答,只是沉沉的叹了声,带着落寞的神情转身背对着我,我无法看到他此刻的神情,但是我却能够理解他的痛苦和苦涩。
他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因为我,而被迫进了勾心斗角、暗无天日的后宫,想想上官潋滟,莫言的日子一定会很艰难,而莫笙却还愿意在这里照顾我,安慰我,我——
“姑娘,在发生了这一切以后,如果你还有轻生念头,试问,又对得起谁?是孤身前往雪域的慈心姑娘?还是被囚深宫的莫言?更要以何面目面对主子?”
那一声声的质问,都狠狠的击碎了我刚刚才捡起的坚强和喜悦,我不禁踉跄着连连倒退。
慈心——想必就是代替我同颜回玄一起回雪域的无辜女子了。
“间若,唯有最好的活着,才对得住这么多的牺牲。”
“最好的活着——最好的——”我反复的念着这句话,无助而疲累的跪坐在地上。
可我真的累了,师父已经不在,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我尚有一心愿未了,不知姑娘是否能够成全?”
我茫然的抬起头,木讷的看着莫笙,他未了的心愿?
“主子生前钟爱香雪兰,姑娘,我想恳求你在主子的墓前种满香雪兰,也算是对我与莫言付出的报答。”
我四下望了望,是啊,虽然林外开满了洁白的香雪兰,可在林内,却不见它们的踪影,只长满了不知名的小白花。
“想必,这也是主子所期望的,由姑娘亲自栽下香雪兰,代姑娘陪伴着主子,一步不离。”莫笙平静的说,眼眸深邃如潭。
我被泪水迷蒙的双眸蓦然挑开,眼前翩跹而过的,似乎是一只只胜雪的白蝶。
蝴蝶漫天飞舞,拂动了凉爽的风。
而缭绕师父周身的光晕,斑驳树影间,忽明忽暗的,是漫无边际的花海。
这触人心弦的情景,便是蝴蝶谷初见师父时的模样。
“姑娘?”
“好。”恍惚间,我轻声回答。
“多谢姑娘!任务即以完成,莫笙需得离开了。”
“你要走?”
“恩,此去,莫笙要作为茶殇太傅,竭尽全力完成主子未尽的事。谷里这些下人都是主子身前的亲信,姑娘大可放心使唤着,若有什么事,亦可让忠叔出谷找我。”
“恩。”
“姑娘,好自珍重。”
我点了点头,只愣愣的盯着师父的碑铭,没有再回头去看莫笙,该走的都走了,只留下我孤零零的在这儿。
不,我不是一个人,我有师父陪着我。
我要在这儿和师父相守一生,要亲手在这里种上漫无边际的香雪兰。
也许,对师父来说他终于得以解脱,不再受世间的纷纷扰扰所累,能够安安静静的休息了。
我抹去刚刚溢出眼角的泪,以后我不会在这样落泪了,师父若是能看到,一定会心疼。
师父,没有我,你在那边会不会寂寞呢?
但是,你只要稍微忍耐一下,我很快就会去和你团聚,只要等我完成莫笙所托,我就去找你。
我记得你说过,等到你可以卸下肩上重任,就同我到一个开满香雪兰的地方,无忧无虑的过神仙眷侣般的生活。
我还记得,你说过要我每天睡前看到的人总是你,而一睁开眼,看到的人还是你。
这样的我们,又怎么能够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