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说所谓气质,三分才气七分装蒜。也有人说,一个人的气质,并不在容颜体貌,而是所有经历过的往事所留下的印迹。
更有禅言佛语说,所谓气质其实是淡化了的红尘味道——认清了生活的真相之后依然热爱生活,知世故而不世故,用内心广阔的忍耐与压抑去淡化红尘味,但这极少有人能够做到。
江晓俞就做不到。
几番撩拨,他心里那些本已经长埋尘土内的前尘往事全都抖落出来,懵懵懂懂不清不楚的,只感觉苦海中翻起爱恨,从前过去命运难逃,红尘的味道反而更浓了。
刀头的铁是咸的,血是甜的,海风里有死鱼的腥味,沙漠里的热风是苦的,离别是酸,耳光热辣。红尘里诸般全是愁,只有心里头那个人快活,如今人却没了。所以这时候江晓俞身上只剩下一股横行霸道的匪气,是不想讲道理的气质。他是那种轻松而接地气的人,擅长躲起来小心翼翼暗恋别人,本来就不是平常日子里闪耀的bling bling耍帅卖萌能惹人爱的小帅哥,匪气上身就更不是了。
“我可以再杀你一次。”江晓俞咬着牙狠狠的说,只是一句话,却快要累的气喘吁吁。
……
一直以来,龙就是个很抽象的东西,很少有人见过真正的龙,西方典籍里的龙往往是背生双翼四肢粗壮,它们极少显得貌美英俊。而中国的龙,按旧时候画家相传的口诀所述:“一画鹿角二虾目、三画狗鼻四牛嘴、五画狮鬃六鱼鳞、七画蛇身八火炎,九画鸡脚画龙罢”,背上还得是九九八十一枚龙鳞。总之,龙所代表的是万物生灵的集成,是天地精神的集萃。
可此刻的烛龙却像关了美颜的网红主播,这个穿越了历史长河的上古遗族,只剩下凶恶与暴虐,伟岸与刚直。
它红色的躯体盘在云雾间,远比任何生灵都显得高贵,阴暗而深邃的巨大单眼令人敬畏。全身红色的鳞片依次张开而后收拢,发出如同盔甲上金属甲片碰撞的声音,它俯视着江晓俞。
三只眼睛彼此注视,喉咙里都是低沉的吼声。
烛龙突然向后一缩,然后闪电一般又冲过来,利齿如同长矛,撞向江晓俞站着的位置。
江晓俞担心即便是躲开了,脚下的龙骨也会被撞碎,木桩倾倒,几个人就会掉到下面的焦土上。但烛龙的长牙撞上龙骨便弹开了,连个痕迹都没留下。
烛龙游动着身体,仿佛也有所顾忌,它想要寻找一击必杀的时机。
天地间突然吹来了一阵风,风里带着灼热的气息。烛龙发出沉重的低吼,鳞片之间红光流转,热气蒸腾。它把瞳孔收成一条竖线,是野兽般的强烈敌意。
热风扑面,让人无法迎着风睁大了眼,这才是龙该有的气场。龙尾像钢鞭抽到白色的龙骨上,火光飞溅,焦黑的木桩仿佛要再次被引燃。
这时韩凌的枪响了,枪声在龙吼面前显得苍白无力。步枪子弹沿着精准的弹道,划出如诗如画的完美弧线,直射向烛龙的瞳孔。可弹头还没有命中目标,就在空中变成了耀眼的金红色,然后瞬间融化成一小滩铁汁,钢水在热风里被吹的四溅。
烛龙再把长尾扫过来,道源化身石像站在阵前挡了,嘴角渗出丝丝鲜血。
一转身长牙又刺过来,薛星野结起大手印,三头六臂金刚法身化成金色大盾。但似乎无济于事,金光被长牙撕碎,薛星野喷出一口鲜血。
烛龙的身体上下盘旋,怒吼中龙尾再一次甩过来。
沈语凝一只手按在江晓俞背上,另一只手抽出赤霄剑,红光划开成圆,她把江晓俞拉近了自己的领域里。可她的表情却相当痛苦,显然身体上也在承受着难以言喻的压力。
江晓俞进入了沈语凝的领域,他第一次体会到时间尺度的变化,烛龙的动作在他眼里变得很慢很慢,但充满压迫感的灼热气浪却丝毫未减。
剑气聚拢,出掌如刀,心里无数进攻的套路最终汇聚成古朴的一斩,“叮~”,带着金属敲击的颤音,红色的鳞片上却留不下一丝痕迹。江晓俞心里一凉,但他还有时间,还有机会,侧身又是“叮叮当当”眼花缭乱的连斩,却仍是一无所获。
他想起了龙化的老葛,龙化的妖怪尚且有着斩不断的黑色鳞片,而自己现在面对的,是真正的龙……
但只要扛过了恐惧,后面就是解脱。
最让人烦躁和难过的,往往是真正的麻烦要来却还没来的时候,各种糟糕的可能性在脑子里搅成一团乱麻,让人心神不宁焦虑难捱。等到麻烦事真摆到眼前了,退无可退的时候我们反倒会付之一笑,说着“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撸起袖子,干就完了。
看着烛龙红色的长尾占据了越来越多的视线,他身体里有些不安分的东西开始躁动,似乎是浓郁的力量在血管里流淌。世界在他的眼里变的格外清晰,一丝一毫的气流与尘埃,烛龙身上的每一块鳞片,都映在他金色的瞳孔里,一切细节纤毫毕现。
他抬头仰望,就像远古的智人第一次遥望星空,那里是一切的源头,万物的原点。他的目光穿透岩石和冰雪,整条银河尽收眼底。时间的流逝似乎停止在当下,一切宁静。
“聚是一团火,散作满天星。”江晓俞喃喃念道,“那我就把满天的星重新聚在一起,成为更胜过你的火!”
他举起右手,星光穿越数亿光年在此聚集,这些萤火之辉和他心里最深沉的热切、怒气、希望与不甘心一起,汇成了前所未有的纯白烈焰。他惊喜狂笑,仿佛手上握着主宰一切的力量,仿佛站在熊耳山的炼气台上,呼吸天地,俯瞰众生。
“世界因火而延续,也由火焰终结。”江晓俞踏前一步,进入了死亡的领域。
烛龙长声嘶吼,龙鳞怒张,却像是害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