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对劲?”南老爷子有点懵。
“怎么说呢……”党哥急得抓耳挠腮,“就心里不踏实,感觉你这老东西要蹬腿儿翘辫子,你这儿有没有什么动静,就刚才。”
“刚才?”南老爷子琢磨了两秒钟,一伸手亮出来手心儿里的铁陀螺,“你这么一说,刚才真是有点不对劲。”
“这就是你们熊耳山那祖传的信物?”党哥显然从老伙计嘴里听过了这个故事,上手就要拿过来看看。
南老闪电一样缩回手,“手放下!这是你能随便碰的么?这是本门的至宝,从师祖那儿传下来少说也得七八千年了。想当年师父传我衣钵,当着上万弟子的面,硬把这东西塞进我手里,当时山呼海啸那场面……”南老爷子轻轻摇了摇头,“哎……昨日少年今白头,十番春事尽东流……”
“行、行、行,我不碰,说正事,它到底怎么了?怎么就不对劲了。”在党哥眼里它只有黝黑丑陋,全然不见奇特之处。
“它刚才动了。”
“你没碰它,自己动的?”
“自己动的。”
“怎么动的?”
“哗楞、哗楞的动。”
“……”党哥皱起眉头,想不明白“哗楞”是几个意思。
“刚才它在抽屉里动,我听见动静就拿出来了,这不是还没来得及多想你就到了么。”南老爷子用中指和大拇指把这个铁陀螺捏起来,“不过正好你在这儿,也是个见证。当年我师父等了一辈子,他说值得他出手的东西早不在了,可等那东西再活过来,他老人家又该不在了,颇有些‘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的意思。”
南老爷子把这铁陀螺举到眼睛前边,接着说:“师父说这东西是路引,能指引熊耳山的后人,找着那个值得剑圣出山的对手。”
“怎么找?”
“不知道。”
“……”党哥感到有点无奈,只能又给自己倒上一杯。
“说实在的,不但我不知道,估计连我师父也不知道,因为他老人家一辈子也没得到这路引的指示。”
“所以你赚着了?”
“我赚大了!”南老爷子说完,使劲一捻,陀螺飞快的旋转,弹了两下之后稳稳的立在了桌上,转个不停。
两个老头儿死死的盯着这个陀螺,看得眼里都要冒火了,他们想要从任何一个蛛丝马迹里边儿找到线索。心慌是种不可描述的预感,陀螺是货真价实的宝贝,抽屉里也确实没有老鼠……
剑圣的手劲儿果然不一般,一杯酒都快咂么完了,这陀螺才有点要慢下来的意思,又等了会儿,才摇摇晃晃的一歪,倒在桌子上。俩人大眼瞪小眼,丝毫没看出什么不正常的地方。
再捻,再转,再等,再停,依然不见异样。
这时候党哥伸手,南老爷子便不再拦着,拿起来举到眼前仔细再看:铁陀螺虽然丑陋,却也带着一种古朴的威仪,拿在手里颇有些重。没有花纹,但有些千锤百炼的炉火痕迹,手捻的一端是圆柱形的,柱头上刻了个草草的圆圈,往下点儿的地方,还藏着两个极小的字,党哥刚好认识。
“是籀文,当年秦国用的文字,后来嬴政让丞相李斯都给改成了小篆。”党哥指着这两个字,接着说:“我在书店上班,打发时间老看字帖,所以这两个字我认识,是……宛渠。”
但是党哥的发现并没有半点儿用,陀螺依然是转了又停,两个老头儿轮流操作,仿佛回到童年。
陀螺摇摇晃晃又歪了下去,党哥突然一拍巴掌,“我去,他奶奶的,我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了?”
“这东西的门道儿不在转上,你发现了么,它每次停下的时候,都倒在这一边儿!”
南老也是聪明人,一说就懂了。这陀螺无论怎么转,停下来的时候,柄上刻了个圆圈的那边儿总是对着同一个方向,正北。
“看来师父传给我这陀螺真是个宝贝,它感受到了天地元气的变化,看来是有强敌现身了。”
“什么天地元气,你那都是封建迷信。”党哥轻抿了一口杯里的酒,“这得说是强大的能量引起了空间维度的扭曲,宇宙膜朝那边倾斜了。”
“少跟我说你那些洋学,甭管是因为什么了,这北边?莫非……”南老爷子搓着下巴,扭头看着老伙计,“江晓俞那孩子倒是就在北边,他们是前几天到的。”
“你怎么也知道?”
“我上边有人。”南老爷子抬手指着房梁,“你刚才说的‘也’,怎么你也知道?”
“那必须的,我也有人。”
“切……”
突然间,党哥和南老爷子各怀心事,连斗嘴都放在一边,小屋里静了下来,风声、麻雀和斑鸠的叫声还有电瓶车警报器的响声混在一起,从那扇油漆剥落的旧窗户钻进来,市井凡间倒显得不真实了。
“那孩子他行么?”党哥想要倒酒,手握住瓶子却僵在那了。
“行不行也得行,他是我徒弟,我早晚也得把熊耳山传给他。等我没了,他就是剑圣,他必须得有大本事,才能守住熊耳山的脸面!”南老爷子使劲把铁陀螺攥进手心里,握的指节发白,“我的日子不多了,说不定这对手也只能留给他了。”
“你有什么打算?”
“不敢打算。”南老爷子摇摇头,“我还有些后事,想当面交代给他。再有惦记的,就是你跟那个阿什么达。”
“Amanda。”
“对,Amanda。当年你把她带出来的时候,她还是个不懂事的乡下姑娘,一晃鲤鱼就跃了龙门,心也就大了,看来你们的喜酒我是喝不上了。”
党哥无奈的摇了摇头,自己给自己满上,一口干了。
“别光喝酒,我去炒个菜。”南老爷子站起来,不由分说。
小院儿里的厨房干净明亮,南老爷子手持一把长柄圆阔铁勺,调味料泼洒进锅里,在锅中翻炒搅拌。随着热油爆起火焰,食材的香味飘散而出,眼见就要成了。他微微闭眼,右手甩出一道弧线,铁勺与锅边轻轻相撞,发出清脆的铛铛两声。
这个味儿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