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办公楼大门,外面燥热的空气一下被撇在了身后,大楼里十分阴凉,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放在大厅正中央的一面大镜子,忽然在这么大的镜子里看到全身的自己,顿时我感觉浑身不自在。
大厅左边是门卫室,右边是收发室,两个办公室的窗户几乎占据了整面墙,坐在里面的人可以任意看到外面的人,无论谁进出都尽收眼底。办公楼里很安静,一眼望不到头的、长长的走廊上,来往的人是些干部模样的人,无论打招呼还是说话都习惯性地压低嗓音讲话。
这是我第一次来总厂办公大楼,记得小时候下雨天给父母送伞时,压根儿没有注意到厂大门口的旁边居然还矗立着这么一座四层高的大楼。
冬梅神秘地说:“厂里重要部门全在这座大楼里,二楼是总厂领导们的办公室。”
我平淡地“哦”了一声,问冬梅:“你要去几楼盖章呀?”
冬梅小声说:“二楼,厂办。”
上到二楼,冬梅仰着脸挨个看门上办公室的名称,每个门框上方都挂着个模糊不清的小牌子,我们在一个隐约是“厂办公室”字样的门前停了下来。
对着门的办公桌旁,有一个下巴上有颗大痦子、胖乎乎的年轻姑娘正在吃苹果,看到探头探脑的冬梅面无表情地问:“有什么事?”
冬梅拘谨地问:“请问这里是厂办吗?”
女孩儿眼睛向门框上白了一眼道:“上面不是写着呢吗?”
冬梅退出来,又往门框上看了看,确认没错后讪笑着说:“我盖个章……”说着从档案袋掏出一张表格,毕恭毕敬地放在她的前面。
姑娘拿起表格,从上到下严格地审视了一遍,抬起眼皮打量了冬梅一眼,这才慢腾腾地从抽屉里拿出个圆形印章,在办公桌上一个敞开盖子的印泥上蘸了蘸,“啪”地一声在纸的右下角盖了个醒目的红戳,看着红戳,冬梅如释重负地长出了一口气。
出了厂办的大门,冬梅撇撇嘴小声说:“这个女孩儿可不好讲话了。”
我“嗯”了一声道:“感觉出来了……不就盖个章吗?至于这样吗她?”
冬梅说:“你可不要小看他们,这个办公大楼里面可不是谁想进就能进来的。听同事说,这个女孩儿她爸是指挥部的部长,就连一楼收发室那个女的他爸也是下面分厂的厂长……少了这个章我们下面什么事情都进行不下去的……”她小心翼翼地吹了吹表格上的那颗红章,生怕弄花了它。
刚才进来时,我丝毫没有留意收发室里面的人,听到冬梅这么说大楼里的人,感觉他们还挺神秘的,出去时,我特意看了一眼收发室,看到窗户下面的办公桌前,坐着一个脸抹的煞白、嘴巴涂得通红的三十几岁的烫发女人,正百无聊赖地拿着一把小锉刀,一边修指甲,一边看着来来往往、进进出出的办事人员。
我不解地问:“在这里面坐一辈子有什么意思?”
冬梅说:“风刮不着雨淋不着的,多清闲呀,环境又好!还能溜出去接送孩子,你不知道下面的工人有多羡慕她们呢!”
我摇摇头表示不解,说:“我没看出来这个工作有多吸引人。”
我和冬梅站在大楼的花坛前,正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迎面走过来两个中年女人,冬梅用力拽着我的胳膊,十分紧张地冲着其中一个盘着头发脸鼓鼓的女人、前倾着身体叫道:“阿姨!”
中年女人一副本不愿意说话,但又碍于谁的情面迫不得已才开口的样子,冲着冬梅皮笑肉不笑地“哦,哦”地敷衍了两声,算是答应,随即又把眼睛转向我,在极短的时间内把我浑身上下扫了好几遍,让我很不自在。
走过去后,我笑着问冬梅:“这女的是你们领导吗?可够讨厌的了……这个大楼里的人难道都是这样的吗?”
冬梅不自然地理理头发,没有回答我的问话,和刚才的滔滔不绝像是换了一个人。
我碰碰她的胳膊“威胁”道:“你不讲话我可回家了?”
冬梅叹了一口气,幽幽地回答:“知道碰见他妈我就不穿工作服出来了……”
我诧异地“啊”了一声,连忙回头去看刚才走过去的那两个女人,早已不见踪影,打趣道:“她就是储子健的妈呀?果然名不虚传!”
冬梅情绪低落,脸色也十分不好看,完全没有了和我说话的兴致,我说:“你不至于吧?她的态度这么影响你的心情啊?”
冬梅委屈的眼泪都快流出来了,说:“你能体会到我去他家的感受了吧?他妈妈看不上我的……”
我为冬梅打抱不平说:“她凭啥看不上你?!我觉得你比她可是强的太多了……再说储子健喜欢你就行了,你以后又不是嫁给他妈,没必要刻意讨他妈的欢心!”
可是,无论我怎样安慰,冬梅的情绪还是一落千丈,仿佛再也提不起劲儿和我说话了……
看着我最要好的同学赵敏和发小冬梅,都被恋爱搅扰的如此心神不定、疲惫不堪,我在心里不禁暗自庆幸自己的先见之明,如果没有和韩武的“约定”,我现在也许和她俩一样正在焦头烂额呢!